紫禁城.
烈日当头,也压不下紫禁城上空的阴抑气势。
乾清宫西暖阁,除万岁和当晚侍寝妃嫔外,今天,却破天荒召来了信王朱由检。
奢华的龙床上,熹宗朱由校全身浮肿,隳败的形容,一如他的颤颤江山,时而歇斯大口争抢空气,时而奄奄一息。
即便阁内施以冰镇,即便宫女们使劲摇动障扇,也抵不住这室内的闷焗。朱由检愁云惨雾的,大气不敢出,生怕湮了皇兄那气若游丝的话语。
朱由校意识趋于混沌,仍硬挺着宣谕:“朕怕是挨不过今年夏天了,皇后常说,信王可托大事,朕亦深以为然,五弟”
朱由检伧儜下跪,心中悲然:“皇兄。”
“朕千秋之后,你可入继大统续保我大明江山。”
“啊?!”朱由检呆木咋舌,那两行泪水,犹自挂在脸上,有点滑稽。
“臣弟以为,这时候应命,不免授人口实。”朱由检埋头低首,没人知道他想什么。
朱由校厌厌的说:“朕没那么多力气与你纠缠咳咳咳”
“咳”朱由检踌躇起来。
“皇叔不必推辞。”清脆的女声,由屏风后传来,接着,雍容华贵的张皇后走了出来。
朱由检赶紧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张皇后虚扶一下:“皇叔,大明历来兄终弟及,事紧从权吧,一切以稳定朝野为主,免得再生变故,皇叔就不必推迟了。”熹宗无子无女,兄弟七人如今也只剩下五弟信王,按伦理纲常,信王继位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其实张皇后不是无子,而是因为遭了魏忠贤谋害,某日觉得腰痛,让侍女捶腰,谁知魏忠贤和客氏却唆便侍女,捶腰时暗动手脚,致使胎孕伤损,过一天便小产,从此不再有孕,等张皇后醒悟过来,为时已晚。
近来,魏忠贤时常以各种理由阻止立帝,居然还暗暗威胁,张嫣本来就恨不得噬其皮肉,岂能轻易就范?!但凡对魏忠贤有利的,都要不遗余力的破坏,当然,她本身就是个身怀大义的奇女子,想的,可比那糊涂的老公远多了。
朱由检沉吟半晌,状似无奈,匍匐在地:“臣弟谨奉上谕,克勤克俭,延我大明宗稷。”
朱由校对弟弟努力绽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且不说皇后的赞誉,封弟弟为信王,将他留在北京信王府,迟迟未放去就藩,多少是因为自己对这唯一的弟弟,疼爱有加,不忍他远离,再者自己无子嗣,近亲留在身边,也可防止不测。传位给弟弟,朱由校没有丝毫负担。
“贤弟需记两件事。”
“请皇兄示下。”
“中宫配朕七年,德性幽闲,常常正言匡谏,令朕获益颇多,今后年少寡居,伶仃无依,希望五弟心存怜悯,善事中宫。”朱由校栈恋地望向张皇后,自从吃了仙丹,病情加剧,不能干木匠活,时常有空躺在床上思想,更是忆起了与她的许多点点滴滴。
在位其间,魏忠贤与客氏屡次陷害张皇后,都被朱由校叱回,不管他如何糊涂,对结发原配,始终注重情份。
张嫣忍不住背过身子,耸肩抽搐,嫁给这个男人七年,最后一刻他才念及自己,真是说不出有多少委屈。
“皇兄放心,臣弟必定恭孝皇后,直至天年。”朱由检倒是诚恳之极,张皇后为人正派,淑德兼备,曾耳闻她以史记《赵高传》,规劝皇兄勿要亲近阉党,再者不阉党畏胁迫,拱推自己即位,实出了不少力。
朱由校吐了浊气:“王体乾勤练,魏忠贤忠诚,你可委以重用,帮助梳理国事,则社稷无忧矣。”
朱由校不露喜乐。“臣弟谨遵谕旨。”
下午,明军没有再进攻,炮也哑了,估计弹药已经打光,此时正忙着在山下安营扎寨,摆出一副长期作战的架势,山寨迎来了短暂平和。
晚饭,断粮了,寨民被告知时,着实对狼心狗肺的王二骚怨了一阵子。
以前大伙都是树皮草根苦过来的,且对付着就是了,但这种局面能维持多久?偶尔泛起的念头,很快又被亲卫和寨民们甩掉,因为直至现在,山寨仍然屹立不破,大王用事实,证明了很多东西,也给予了很多东西,比如信念便是其中之一。
用膳时间,一伙人学着楚峰,度地坐于小山包上,一边望着明军连营,一边咽着梗喉的野菜。
李莫如犹豫一下,提议说:“大王,如果咱们抢粮,是否可行?”
张江泉苦巴巴说:“怎么抢?我方才四十多人。”
康宁瞪眼道:“别吵!大王自有解决办法!”
张江泉缩缩脖子,不再说什么。
众人都移目望向楚峰,山寨陷入缺粮窘境,今天,连战员都得用野菜果腹了,然而山寨方寸之地,刮土三尺,就剩草根、树茎,恐怕挨不了多久,人人虽有豁命之心,可倘若官兵围上十天八天,这仗也不用打了。
“大王”唐姀望楚峰赶来,听见他们谈话,也不知该不该靠近,只能怯生生站于数步开外。
“唐姀,来。”楚峰招招手,来到大明,依然秉持后世观念,没有什么等级、上下之分。“什么事?”
男人们的世界,女人本来就不便涉足,唐姀害羞地上前,递过一只油纸包。“大王用这个吧。”说罢,匆匆调头离去。
“什么?”楚峰茫然打开一瞧,居然是小半袋失去水份的馄饨。“那来的?不是说全寨缺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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