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玲指着一碟白色小馒头道:“你试试这个。”那小馒头之上居然摆满花瓣,红的白的,颇为娇艳,刘大牛拿起一块,送入口中,一口咬下,但觉松软甘甜,又有一股肉味,却吃不到任何肉块,心中奇怪,说道:“这是什么?”李雪玲出身大富之家,自然认识,笑道:“玫瑰馅饼。”二人品尝美食之时,门外莺莺燕燕,走进六个女子,年纪大者十七八岁,年幼者竟十四五岁。李雪玲哈哈一笑,说道:“姑娘们,快过来吧!爷等你们多时啦!”刘大牛须发皆白,瞧来没有九十,八十余岁总是有的,数名少女微微一怔,也都靠近。身穿黄衫的少女笑道:“奴家秋雁,这是嫣红、青儿、玉儿、盼儿、怜儿。”逐一介绍一番,倚着李雪玲座下,拿起一杯酒,说道:“大爷许久不来,奴家快想死你啦,你个狠心没良心的,也不来看看奴家。这是奴家命苦,总日盼夜盼,爷今儿终于来了,今夜若不好好补偿奴家,定然不许你走。”刘大牛大奇,寻思:“难道雪玲常来光顾?”李雪玲哈哈笑道:“不错不错,秋雁说的好,来,先给爷亲一个。”她说着凑上大嘴,便欲吻下。
刘大牛心头暗怒,冷哼一声,说道:“你这小子,我还坐在这里。”李雪玲转头笑道:“姑娘们伺候的不好,没看到对面那位爷生气了么?”那叫玉儿的少女赔笑道:“那敢那敢。”一边说话,一边挨到刘大牛身上,双手抱住他胳膊,嗲声嗲气的道:“盼儿她们新来不懂规矩,爷跟她们计较什么?来玉儿替您满上,当是赔罪啦。”她浅笑盈盈,十指纤纤,轻轻捧起一杯酒,面上满是求恳之色,刘大牛如何拒绝?忽听旁边一人道:“谁说我们不懂事啦?”口中说话,悄悄在刘大牛腰间摸了一把,又道:“奴家盼儿,我来伺候爷。”刘大牛如中电擎,他绝非柳下惠,能坐怀不乱,其时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当此活色生香之处,岂能不血脉喷张?
刘大牛跳起来道:“等下,你们这里卫生间在哪”李雪玲笑吟吟的看着刘大牛,此刻也不跟左右少女调笑,见刘大牛狼狈,笑道:“什么卫生间?”刘大牛忙道:“我说错啦,我出去外面。”他慌忙离座,来到走廊。李雪玲目中射出光彩,笑道:“姑娘们,你们先下去,待会再来。”青儿道:“爷,是奴家服侍的不好么?您别赶我们下去啊。”李雪玲不愿多说,随手抛出一锭银子,说道:“都下去。”众女面面相觑,拾起银子一一离去。
李雪玲来到刘大牛身边,低声道:“大牛哥,你生气了?”此时又恢复女声,声音娇柔,口气中带着一丝欢喜之意。刘大牛道:“你跟谁学的?”李雪玲道:“跟妍姐姐啊。”刘大牛道:“李妍?她也经常逛妓院?”李雪玲笑道:“妍姐姐是女子,怎会常来此种地方?”刘大牛道:“那你说是跟她学的?”李雪玲愕然道:“我以为你问我易容术,原来不是。”刘大牛道:“我已问过你,还问干么?自然是问你适才跟一个花场老手一般。”李雪玲道:“长安花街柳巷极多,纵然没进去过,猜还猜不到么?”刘大牛道:“我们要怎么寻个由头打架?”李雪玲嘻嘻笑道:“自然是争风吃醋啦。”刘大牛笑骂道:“我八十多岁的老头子,来做一回嫖客也还罢了,如今居然要跟其他嫖客争风吃醋,师父若是知道,我身上不掉一层皮,刘字倒过来写。”李雪玲笑道:“大牛哥啊大牛哥,谁说要你去争风吃醋啦?难道雪玲不是男子么?我便不能跟别人大打出手?”刘大牛目中一亮,说道:“正是如此,我看着你被人欺负,自然出手帮忙。”当下二人商定,由李雪玲上前生事,假意抵敌不过,刘大牛再出手教训。
其时天色渐晚,一波一波人潮往来,妓院中慢慢热闹起来,刘大牛叹道:“似我这么一大把年纪跑来逛妓院的,恐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话音未落,但见门口走进一人,须发皆白,皱纹极深,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也能把他吹倒,瞧年岁少说也比刘大牛大上五六岁。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妓院中大厅正中那台子上多了一个少女,身穿白色长裙,里穿粉色内衫,容貌清秀,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上淡淡一层胭脂,娇美可人。她正自拨弄瑶琴,叮咚声响,颇为悦耳,刘大牛不懂她所奏何曲。李雪玲见他目注那少女,冷哼一声道:“弹得乱七八糟,如此琴技也敢出来卖弄。你听,角调上不去,徽调又不够悠长。”刘大牛愕然道:“我又不懂,那能听的出来?再说人家弹得好坏,与你何干?”李雪玲道:“你不懂?那日我在东林寺所奏曲子你也不懂?”刘大牛道:“我从未学过,自然不懂。”李雪玲瞪他半晌,目中满是失望之色,低头小声道:“原来我是对牛弹琴。”刘大牛内力深厚,耳边清楚传来她小声嘀咕,当下笑道:“我本来是牛,形容的果然不错。”李雪玲怒气上冲,扭头进房,说道:“你别进来。”独自一人跑去生闷气。
刘大牛全然不知她为何生气,索性立于门外,静静注视楼中众人,左右查看一番,并无江湖众人,不免颇为失望。又过一会,那少女琴声忽然一转,颇为凄然,刘大牛听的心中难受,寻思:“来妓院都是寻欢作乐的,你将琴声弹得这么忧伤,旁人岂会愿意?”他正自寻思,便听一人喝道:“***,谁在外面弹琴?你家死老爹了?”跟着砰的一响,楼下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走到台下,指着那少女破口大骂道:“**的小娘皮,弹得这么难听,存心扫老子兴致么?你下来!”那少女神色凄然,住手不弹。李雪玲听到声音,出来一看,幸灾乐祸的道:“我说她弹得乱七八糟,惹祸了吧?”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刘大牛不去理她。只听那汉子道:“你不下来吗?好!老子上去!”他说着便欲上去,海棠春远远叫道:“哎呦,这是哪位大爷呀?小姑娘不懂事,您跟他计较什么?”一边说,一边疾走数步,拉住那汉子,又道:“到我们听雨轩来都是寻开心的,这小丫头还是雏儿,看我面子,别跟一般见识。”那汉子想是紧要关头听到泄气的曲子,怒气上冲,随手推开海棠春,骂道:“你给我走开!”海棠春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登时跌倒,她忙爬起来又拉住那汉子,低声道:“爷,你若当真气不过,便拉着这丫头去后面,随您怎样都行。”那汉子听到此话,回头道:“怎样都行?”海棠春咬牙道:“随您。”
那汉子哈哈一笑,伸手拉起那白衣少女,骂道:“***小娘皮,跟老子去后面,让你知道什么叫开心!”语气中满是淫邪之意,那少女不住挣扎,奈何身子瘦弱,那能挣脱的了?楼中众人大声叫好,却无人上去帮忙。刘大牛低声道:“便是此人!下去。”李雪玲道:“现下又无江湖中人,我们下去太早,还是待会吧。”刘大牛怒气上冲,说道:“你说什么?”李雪玲道:“再等等。大牛哥你可别因小失大。”刘大牛伸手抓住她手臂,怒道:“什么因小失大?跟我下去!”不由分说,拉着她快步下楼,边走边叫道:“那个谁谁谁,快把你臭手放开!”那汉子走到房门口,不知刘大牛叫他,忽听身后有人道:“哎!说你呢,快放开你脏手。”刘大牛将李雪玲往前一推。
李雪玲被他赶鸭子硬上架,硬着头皮道:“怎地?还不放开?”她横眉怒目,身子瘦弱,威势不足,那汉子斜眼看她,说道:“死病鬼,老子一巴掌也能拍死你,想干么?”李雪玲骂道:“这小妞儿爷爷收啦,识相的快快滚蛋,否则爷打的你满地找牙。”刘大牛听到这句话,强忍着不笑出生来,适才怒火烟消云散,寻思:“雪玲果然千灵百巧,扮什么像什么。”那汉子大怒,骂道:“居然还有如此不识抬举的,你过来!”李雪玲装作色厉内茬,双手叉腰,大声道:“爷要揍你,一根小指头儿便够,你过来!”那汉子怒道:“你不过来么?好!我过来。”他腾腾走上两步,绿影一闪,海棠春往二人中间一拦,陪笑道:“二位爷且消消气,二位来我们听雨轩都是消遣的,没必要为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生气,咱们春梅,夏雪此刻没有客人,二位爷不如随意挑选一个?这小丫头片子皮包骨头,浑身没有四两肉,想来也不合二位胃口。”李雪玲鼻孔朝天,冷哼一声道:“海棠春,别说爷不给你面子,那什么春梅夏雪的给他挑一个,这小妞儿爷要定啦!”那汉子正欲改口,听到这句话,寻思:“我若让步,岂不教旁人小觑了?”当下将海棠春推开一边,说道:“走开!”
海棠春忙又拉住他,陪笑道:“爷,您可别忘了,咱们听雨轩一直给足邢爷银两,他老人家若知道有人在听雨轩闹事,恐怕也不会高兴。”那汉子听到“邢爷”二字,登时颇为踌躇。刘大牛心下暗赞这海棠春处事老练,软的不成立时来硬的。李雪玲见他踌躇,心中大急,冲上数步,碰的一声打在那汉子左眼,叫道:“好教你知道,从来没人敢跟爷挣女人。”那汉子眼前金星直冒,登时怒气上冲,那还理会他邢爷方爷?挥起老拳,一拳往李雪玲打去。李雪玲待他拳头相去不过寸余,顺势跌倒,压翻一张桌子,哎呦连声,叫道:“好小子,你真的动手!”
众嫖客妓女看到打架,纷纷闪避一旁,恐遭池鱼之殃。那汉子连连发拳,但见李雪玲东倒西歪,却未受伤,反而是他自己,连吃几记老拳,头昏脑胀。海棠春低声连连咒骂,吩咐一人道:“快去请邢爷。”那人疾奔而去。刘大牛心中一动,寻思:“黑社会啊,想必有些手段,我不如等他们来,击倒他们,定会传的更快。”当下负手立在一边。李雪玲给他连连使眼色,刘大牛只作不见,她无奈之下,叫道:“爷爷,你看我被人如此欺负,还不来帮忙?”刘大牛听她口称爷爷,险些笑出声来,装作弯腰弓背,咳嗽连声,说道:“我这么一把老骨头,那能和你们年轻人一般打架?”那汉子怒发如狂,喝道:“***老棺材瓤子,你敢过来试试!”连发数拳,李雪玲总是应拳而倒,那汉子却不觉拳头吃力,心中大是不解,怒喝连连,瞧来威武无比。他身材本颇为高大,此刻双拳挥舞带风,果然威风凛凛,众嫖客大声喝彩,仿佛看人打擂台一般,浑然不怕。
李雪玲闪避一会,见刘大牛没有出手之意,心中颇不耐烦,看准一个空隙,碰的一声,一拳正中那汉子鼻梁。那汉子登时痛叫一声,蹲在地下,捂住鼻子,呜呜连声。李雪玲哈哈大笑,说道:“知道老子厉害了吧?”面上神情极是得意。那汉子在地上蹲一会,站起身来,满脸鲜血,随手抄起一张椅子,骂道:“老子和你拼啦!”李雪玲连连后退,足下一不留神,跌倒在地,眼看那汉子椅子砸下,她毫无闪避之意。刘大牛大吃一惊,叫道:“啊哟,打死我孙子啦!”那汉子转头望去,李雪玲一脚踢在他肚子上,那汉子登时扑到在地。不料他一咕噜爬起来,一拳打来,李雪玲猝不及防,仰天跌倒,登时晕去。刘大牛大吃一惊,疾步上前,拉起她道:“孙子,你怎样?”李雪玲眨一眨眼,刘大牛登时放心,他轻轻摇晃李雪玲,神情颇为焦急,不住叫道:“我的乖孙子啊,你怎么啦?快起来吧!你若有事,叫我一个糟老头如何是好?”他转向那汉子道:“你把我孙子打死了,我要你偿命!”他一口一个孙子,强忍笑意,身子轻轻颤抖,在旁人看来,果然是一个垂暮老人之象。李雪玲听的生气,悄悄在他腰上扭下,刘大牛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面上神情却没有意思变化。
便在此时,门外一人喝道:“谁他妈敢在听雨轩生事?老子不扒了他皮才怪!”随着喝声,走进二人。这二人三十余岁年纪,身材壮硕,足下虚浮,并无武功。刘大牛看到二人,心中大感失望。李雪玲呻吟一声,睁开双目,说道:“怎么回事?那个王八蛋呢?”那汉子满头满脸都是伤痕,听她兀自还在骂人,不禁怒气又生,喝道:“老子在这里!你要怎样?”他话未说完,刘大牛一掌拍在他胸口,那人只觉胸口陡然凹陷进去,咔嚓声响,显是骨头断了,身子跟着飞起,吧嗒一声掉在两丈外,人不待落地,狂喷鲜血,已晕过去。
泣血十六掌霸道刚猛,刘大牛全是照着虚凌心运劲之法击出。另外二人看到这般景象,目瞪口呆,寻思:“这人一掌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显是身有武功。”当下转身欲逃。刘大牛足下一点,抢上去一人一掌,那二人登时委顿在地。他又颤颤巍巍走回来,拉起李雪玲道:“咱们走吧!”
众嫖客婊子见刘大牛随意三掌,便将三个大汉打的倒地不起,不知生死,如此神力闻所未闻,均各目瞪口呆。那白衣少女奔到李雪玲面前,跪下不住磕头,面上泪水滚滚而下,满是求恳之色。刘大牛心下大奇,便欲伸手扶她起来。李雪玲拦住他道:“你干么给我磕头?爷不要你了,不必害怕!”那少女先是摇头,跟着又不住比划,刘大牛二人看的一头雾水,说道:“你是哑巴?”那少女连连点头,手中飞快比划,二人全然不懂。李雪玲道:“你有事求我们?”那少女起身拉住他手,来到一张桌旁,手指蘸些酒水,在桌上写起字来。刘大牛摇头苦笑,她密密麻麻写下去,李雪玲看不到一半,酒水已干,字迹再也无法相认。刘大牛转头道:“海棠春,拿纸笔来!”话音未落,海棠春手中捧着笔墨,陪笑道:“这丫头想是有要紧事告诉二位,奴家已准备好了。”刘大牛笑道:“老板娘精明的很。”
那白衣少女躬身拜谢海棠春,挥笔疾书,写了大大一张。李雪玲看完道:“她求我们买下她,说是她爹爹死了,无钱入殓。”那少女听完,忙跪下磕头,咚咚直响,不几下,额头血丝渗出。刘大牛看的不忍,伸手去扶,那少女如中箭的兔子一般,跳起来退后数步,面上满是戒备之色。刘大牛怒气上冲,骂道:“我做你祖父有余,还不能扶你?”李雪玲忍住笑,说道:“爷爷,你可不能怪她,女子身体除父母外,其他人轻易不可触碰,你要扶她,虚扶一把便可。”刘大牛恍然大悟,心中不免不快,寻思:“你一个婊子,还装什么纯洁?”当下不理会她,便欲走开。那少女见二人要走,大急之下,奔到刘大牛面前,又跪下去磕头。
门外足音莎莎,数人直奔听雨轩而来,刘大牛心下暗笑,说道:“不用磕头了,跟我来吧!”李雪玲跟在他身后,三人来到门外,但见道路两旁站着二十余人,神情彪悍,手中均拿木棍等物。刘大牛身法连闪,啪啪轻响不绝,顷刻间在众人胸口均按一掌。这些人本是市井破皮,平日聚在一起敲诈勒索,无恶不作,欺悔平常百姓也罢了,对上武功好手,那有丝毫还手余地?口中狂喷鲜血,委顿在地。
路上行人看到这等景象,纷纷闪避。中间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目瞪口呆,他带来之人刹那间全躺地上,这白须白发的老头居然如此厉害?他适才听说听雨轩有人闹事,猜想定是嫖客打架,随口派两个手下前来处理,不料片刻之间又有人回禀,说道那两名手下被人一掌打到,生死不知,他吓一大跳,心中那两个手下纵然脓包,也不该如此不济,是以带齐二十余人,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刘大牛一照面,一句话不说,顷刻间放到众泼皮,那老者何曾见过这等功夫?心知遇上高人,陪笑道:“小的姓邢……”刘大牛哪有闲情理他,当胸一掌,与李雪玲三人飘然而去。
走到路上,那少女忽然跪倒,砰砰磕头,口中啊啊连声,神情激动。路人均感奇怪,刘大牛头比斗大,说道:“你又怎么啦?我帮你处理你爹后事。”那少女在地上写下一行字,她手指深深划下去,擦破皮肉,血迹斑斑,刘大牛又是震惊,又是钦佩。李雪玲道:“她谢谢我们帮她报仇。”刘大牛道:“我们帮她报仇?”李雪玲道:“想来便是适才那个老者。”刘大牛一想也是,寻思:“适才那老者自称姓邢,遮莫他便是邢爷?”他这次学乖了,虚扶一把,说道:“你不必说话,我说你听着,带我们去棺材店!”那少女点点头,当先领路。
三人买了一副棺材,又买来冥钱石灰等物,找来几个闲汉,一起来到城北那少女所居之处,但见家徒四壁,房中仅一桌、一椅,两快木板横架,上面铺着一层茅草,权当是床。如此一贫如洗之家,刘大牛尚是初次进来,心下感叹,吩咐几人将那少女的爹爹入殓。
待将那少女爹爹下葬,已是三日之后。城中谣言满天飞,均说虚凌心在此地出现,出手惩戒一伙地痞流氓,刘大牛听到传言,心中颇为满意。这一日,那少女跪拜完,走到李雪玲面前,咚咚咚磕完三个响头,连连比划。刘大牛大奇,道:“你又怎么?”那少女见二人不懂,寻来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字。李雪玲看了一会,忽然怒道:“不成!断然不成!”那少女见李雪玲如此决绝,双目泪光盈盈,呜呜咽咽哭出声来,只是哭声难听,面上神色凄然欲绝。李雪玲大声道:“决计不成!任你如何求恳,休想我答应!”刘大牛看的心中不忍,问道:“她写的什么?”雅不思叹道:“她说她在城中已没有任何亲人,恐怕回去也是活不成,求你们带上她,不管为奴为婢都成。”刘大牛吓一大跳,慌忙闪开那少女跪拜,说道:“你给她些银子,让她走吧。”雅不思当即掏出两锭金子,足二十两重,如此一来,只怕她后半生亦够用。那少女却是不接,不住磕头。刘大牛道:“你多给点,这么小气!”雅不思苦笑道:“我的钱不是钱?你干么自己不给?”他口中说话,又拿出两只金元宝。
那少女仍是不接,李雪玲道:“雅兄,放在地上,我们走吧。”当下三人转身而去,顺着黄河一路往西,走出不过片刻,刘大牛叹道:“她还在后面跟着。”李雪玲皱眉道:“怎办?她跟着我都不敢恢复女装!”刘大牛当即转身,拉住李雪玲,来到那少女跟前,那少女忙从怀中掏出金锭,递给三人。刘大牛不接,说道:“我说话你能听懂吧?”那少女点点头,刘大牛道:“你要跟着我们也成,我这孙子三十好几了,他还没有媳妇,除非你做他媳妇,我才要你跟着,否则你便回去吧。”他料定那少女定然不肯,李雪玲所扮汉子横眉怒目,满脸横肉,一望便知绝非善类。那少女面色登时煞白,她容貌清秀,身子极瘦,这么忽然大睁双目,楚楚可人,刘大牛几乎忍不住改口,强忍着心下冲动。但见她沉思一会,点了点头,望向李雪玲的目光又敬又怕。李雪玲跳起来道:“我平日很凶的,你若惹得我有半点不快,定然将你揍的体无完肤,你不怕吗?”那少女摇摇头,李雪玲喝道:“我让你干么你便干么,你若敢跟我说半个不字,我便脱光你衣服,将你吊起来打!你还不怕吗?”那少女身子一缩,泪水在目中打转,又摇摇头。李雪玲大怒,喝道:“你现下反悔还来得及,我只当没见过你,你此刻回去,我再给你两锭金子,让你以后衣食无忧,怎样?”那少女摇摇头,在地下写字,雅不思看到,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声道:“好聪明的小姑娘,说的不错。”李雪玲双目翻白,气的几欲晕去,瞪着刘大牛道:“都是你惹得麻烦!你怎么解决?”刘大牛奇道:“怎地又是我?雅兄,她写的什么?”雅不思笑道:“这小姑娘说,你孙子是好人,他骂的虽凶,其实心里还是关心她的。”刘大牛忍不住笑道:“正好,那便给我孙子取个媳妇。”李雪玲娇嗔道:“你还说?”她这一娇嗔,十足一个女子模样,偏偏以粗豪声音说出来,刘大牛只觉鸡皮疙瘩满身,忙求饶道:“好好,我不说。”转向那少女道:“你也看到了,我孙子嫌你太过丑陋,不喜欢你,回去吧。”
那少女肌肤雪白,兀自穿着一身孝衣,更衬托的人如花,清丽脱俗,刘大牛此话完全是违心之论。雅不思道:“我瞧这姑娘颇为娇俏,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你仔细看她。”李雪玲转头道:“雅不思,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便将你的秘密说出来!”雅不思大奇,寻思:“我的秘密?我有什么秘密?难道她知道了?”他心虚之下,登时不敢再说。刘大牛道:“走吧。”三人转身继续往西而去。
天色慢慢变晚,夕阳西下,四下并无城镇,唯听黄河之水隆隆声响,李雪玲不必回头,也知那少女仍跟在身后,心下恼怒之极,寻思:“你若再不识好歹,还敢纠缠上来,瞧我不让你吃足苦头!”她心中发狠,足下乱踢。刘大牛忍住笑,说道:“其实她做你媳妇也是不错,你不如考虑考虑?”李雪玲怒道:“不考虑!”雅不思哈哈大笑,却不说话,显是记着李雪玲先前警告之言。刘大牛道:“看来我孙子魅力十足,逛一趟妓院,立时勾回一个美貌小妞儿。”李雪玲双眉一竖,忽然笑道:“现下天色已黑,我们不如在此歇息吧?”雅不思四下一张,说道:“恐怕没有落脚之处。”李雪玲道:“此处风景秀丽,远处又有秀色可餐的美人儿,人生得以如此,还有什么可求?”雅不思抚掌道:“不错!我去看看有无猎物。”李雪玲暗赞他乖觉。
当下二人席地而坐,那少女忽然走来,手中捧着一些果子,也不知是何物。刘大牛愕然道:“给我们的?”想起路上曾路过一片果林,心知这少女定是那时所摘。那少女点点头,放在二人身旁,转身而去,她背影单薄,在血红的夕阳下,颇有苍凉之感。刘大牛道:“想不到她竟如此会体贴人。”李雪玲随手将果子扔到一边,说道:“拿些果子便会体贴人么?”刘大牛笑道:“总比你连饭也不会做强。”李雪玲听到这句话,呼的一声站起来道:“我便是不会做饭,我也不是会体贴人的丫头,你……你嫌弃我么?”她声音娇柔,语气中透着一股伤心之意,说着目中滚下泪水,竟而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刘大牛吓一大跳,说道:“我跟你说笑而已,你干嘛发这么大脾气?大老爷们,动不动哭,也不怕丑。”李雪玲哭道:“我要哭,我便是要哭,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没人喜欢我,让我哭死算了。我又不会做饭,也不会体贴人,只会发脾气,你还理我干么?”刘大牛手足无措,他在前世最怕女子哭泣,那里还会劝解?说道:“我说错话,你别介意,快别哭了行么?”李雪玲只觉悲从中来,泪水止不住的滚滚而下,心中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气刘大牛不懂自己心思,伤心刘大牛仍是不肯接纳自己。不禁越哭越是伤心,仅听声音,直另闻者心酸。
刘大牛劝解无用,双手乱搓,来回不住度步,说道:“你别哭啦,让旁人看到笑话。”李雪玲边哭边道:“那小丫头会体贴人,又聪明伶俐,你去寻她吧,还理我干么?我没人疼没人爱,让我自生自灭便可。”刘大牛索性不劝,寻思:“你哭累了,总会停下。”当下虎起了脸,坐在一旁。李雪玲见他不理会自己,心中难受,寻思:“大牛哥一点也不在意我,我还留在他身边干么?”她明知刘大牛心中只有一个白芷灵,常自安慰自己,只要大牛哥跟白姐姐幸福,那她也能心中甜蜜,谁知此刻仅看到一个哑巴少女,已觉无法忍受,又想到刘大牛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想到这里,转身便走。刘大牛吃了一惊,叫道:“你去那里?”李雪玲毫不理会,雅不思远远看到二人玩出火来,扬声叫道:“李姑娘,有话好说,你要去那?”刘大牛不发一言,跟在她身后,寻思:“等你不哭再说。”雅不思见刘大牛跟上去,当下驻足,那少女此时回来,手中捧着一张荷叶,盛着不少清水,显是给二人打水去了,也不知她从何处寻来。雅不思笑道:“我们在此等候一会吧。”那少女点点头,将散在地上的水果捡起,拿去清洗一番,回来坐在一旁等候。雅不思心下暗赞那少女乖巧,转念一想,才明白李雪玲为何哭泣,不禁失笑道:“原来如此!”
最后一丝阳光落下,四下漆黑一片,夜风一吹,李雪玲心情稍复,慢慢止住哭声,身后足音莎莎,显是刘大牛仍跟在身后,她心中怒气又生,低声骂道:“呆子,跟在后面干么?也不来劝我?”刘大牛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说道:“我想劝你来着,不过我嘴太笨,不会说话。”李雪玲吓一大跳,刘大牛跟着道:“我这人本来蠢笨,你叫我呆子也是不错。”李雪玲扑哧一笑,转过身来,说道:“知道自己是呆子,干么还惹我伤心?”刘大牛叹道:“我那里惹你伤心啦?我到现下仍不明白你为何哭泣。”李雪玲怒道:“那你跟着来干么?”刘大牛道:“我怕你有危险,再说我不是发过誓要照顾你么?”李雪玲听到他说:“我发过誓要照顾你的。”这句话时,心中柔情忽起,说道:“你发誓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刘大牛道:“我不看着你如何照顾你?是以你便是去天涯海角,我也定会跟上。”李雪玲心中大喜,忍不住笑道:“这里便是天涯海角么?”刘大牛道:“想必不是,你可以继续走,我们一起走到天涯海角。”李雪玲柔声道:“我还去那里?这里便是雪玲的天涯海角。”她轻轻靠过来,伸手搂住刘大牛,只觉刘大牛心跳如鼓,她听的一清二楚。刘大牛呼呼喘气,想推开她,然手足不听使唤,那有半分力气?李雪玲身上淡淡香味飘来,他只觉口干舌燥,说道:“雪玲,雅兄还在那边等我们,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啦?”
其时一弯残月慢慢升起,水声隆隆,听在二人耳中,仿若仙音,李雪玲长大后头一次偎在刘大牛怀中,只觉仿如隔世,低声道:“大牛哥,我只想能一生如此,你便让雪玲多靠一会,行么?”她软语哀求,刘大牛心中暗叹,说道:“你该知道我心中只有芷灵一人。”李雪玲身子一僵,抬头道:“你要去找白姐姐?”刘大牛道:“芷灵生死未卜,我实难安心。”李雪玲但觉心痛如绞,低声道:“那你干么要说照顾我?”刘大牛道:“我发过誓。”李雪玲忍不住推开他,说道:“仅为你发过誓?”她明知如此,心中仍忍不住难受。刘大牛闭口不语,李雪玲道:“我们回去吧。”当先行去,目中滚下两行清泪,强忍住不哭出声来。刘大牛默默跟在她身后。
雅不思坐在火堆旁,见二人回来,笑道:“来吃点水果!”李雪玲面无表情,说道:“我不饿。”坐在一边,她声音清脆娇柔,那少女惊奇之下,望向刘大牛。刘大牛微笑道:“我也不饿。”二人一边一个,均各默然不语,那少女悄悄来到李雪玲身边,将果子递给她。李雪玲看她一眼,说道:“你等我一会。”转身而去,不过片刻,再回到众人面前之时,已做女装打扮。月色下她神色凄然,衣衫随风而舞,直欲临风飞去。那少女怔愣半晌,不知所措。李雪玲以男声道:“你现下明白了?”她接着以女声道:“我本是女子,是以不能娶你,你回去吧。”说完不再理她。那少女呆呆半晌,又将手中果子递给李雪玲,点点头。李雪玲不接,刘大牛道:“还是给雅兄吧。”那少女这才作罢。
次日天色未明,三人接着赶路,那少女仍跟在身后,走出不足数里,但见三间草屋庞河而立,刘大牛已脱去装扮,恢复原来模样,说道:“眼下无事,我们不如在此处住下吧?”雅不思抚掌道:“不错,此处风景着实不错,又无人打扰,当真是修心养性的好地方。”李雪玲忽而笑道:“我也觉此地不错。”她自昨夜一直没跟刘大牛说过话,此刻忽然开口,刘大牛心中舒一口气,知她终于想通,当下道:“我们还是先看看有无主人,若是有人,总不能强占人家房子。”雅不思哈哈笑道:“若当真有人,咱们只好做一回恶客,鹊巢鸠占。”
四人直奔草屋而去,那草屋里外三进,背河而立,门前一片树林,也不知是何树木,前面居然还有篱笆院子,三人进屋,房中家具简单,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显是久无人住。雅不思笑道:“看来省去不少麻烦。”二人相视一笑,当下动手收拾屋子。那少女显是惯于收拾房屋,默不作声,寻来盆子,接上清水,四处打扫。刘大牛前世单身,收拾屋子再寻常不过。反而是雅不思和李雪玲,二人手足无措,不知干么。
好在屋子不大,二人忙一上午,屋子焕然一新,刘大牛累出一身大汗,笑道:“总算弄完。”雅不思道:“我去弄些野味。”转身出房而去。那少女又去做饭,刘大牛,李雪玲二人坐在一旁,默然不语,气氛颇为尴尬。雅不思片刻即回,手中提着一只山鸡,一只野兔,笑道:“此处野味不少,咱们有口福啦!”李雪玲忽然起身道:“我去帮忙。”刘大牛一人坐在大厅,登觉无事可做,颇为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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