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间很快打量完这个冷静地过分的孩子,眼神悠的落在她胸前垂挂的铜镜上,微微眯起――这铜镜似乎在哪里看过。
对于紧盯着自己的两双眼睛,离镜依旧神色淡定,眼睛无波。
墨云以为她想不起来昨晚的事,心下慌张,忽然想起一事,连忙从怀中拿出一物,“给你,这是你遗落的铃铛。”
清脆的铃响响动一室,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微波,只是一瞬又沉落深潭。离镜嘴唇轻轻开阖,礼貌而疏远,“谢谢,但不用还了。”
墨云一愣,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右脚已经换了新的铃铛,心中不免失落。一直念着找个机会还铃铛,却不料想对方完全不在意。
似是完全不在意他眼中的失落,离镜不再多话,执起颈上铜镜,食指中指点在镜中央,轻念,“越。”
此时的徽间终于想起,微惊,“昆仑镜!”
银光陡然射出笼罩在离镜周围,只是一瞬,连人带光已消失在黑暗中,难寻踪迹。
墨云失望的看着离镜消失的位置,拿着再无意义的铃铛,酸味伴着苦味卷上来。徽间则在惊讶于昆仑镜在一个孩子手中之后,很快将目光移到一直背对的身影。
“金墉城一直悄无声息,没想到也有如此热闹的夜晚,”窗边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泛着微弱的苦笑,“你也是来问英招的事?”
与削瘦的身材成反比,她说话竟如此直接,一语道破。
徽间眼睛一闪,道,“这么说,在我之前还有人来拜访过?”
“没错,”孝服女子一点也不隐瞒,率直地描述来访者的相貌,“是个红衣服的女孩子,挽着双髻,似乎受过伤,额头上还绑着绷带。”
“你告诉她了?”徽间忽然提高音调追问,语气间竟有了从未有过的焦急。
窗边的人影为之触动,终于转过身认真打量今夜的闯入者。
光洁的额头宁静安详,俨然没有作为囚徒的哀色,只是细长的双眉却自然地皱起来,探究到对方焦急的神色,她忽然绽开微笑,昏暗的囚室为之一亮。
“我之所以还能活到今天,是因为世上只有我知道英招骸骨的下落,你说我会告诉她吗?”
徽间暗自琢磨对方笑容里的意思,眸子猛地一沉,“你告诉她了。”
笑容一滞,旋即绽开更大地弧度,“你比其他人聪明多了――其实不只那个女孩,贾南风派来的每一个人,我都有告诉他们,可惜他们还来不及拿出骸骨就葬身鬼河。”
“鬼河?!”墨云蓦地想起几日前被杨族亡灵幻化的英招追至护城河时,月色下数不清的手臂,“你是指护城河?”
女子这才将视线转移到角落里的小孩,忽然瞥到他肩上的寒光,脸色一变,“族影刀?”
杨太后自幼在太傅老府邸长大,宗族祠堂内除了先祖,还特意挂了一幅刀的画像,她从小看到大,早已对这幅奇怪的画烂熟于心。直到姐姐去世,自己即将登位母仪天下时,才得知话中的刀乃族影妖刀,关系着杨家命脉的兴衰。
女子的嘴角不由地泛起苦笑,“贾南风果然厉害,连族影刀都找到了,我们杨家真要灭了么?”
墨云对于她忽然的感叹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勒紧肩上的带子,开始觉得这把阴寒大刀的影响力远远乎自己所想。
徽间默不作声的看着一身素衣的女子,等待她后面的话。
女子缓缓步出来,露出整张清秀温婉的脸,眸里倒映着烛色的火焰,“那个孩子猜的不错,英招的骸骨的确在护城河河底,而能拿到它的只有族影刀。”
徽间身子一震,微微动容。房内的两双眼睛同时移到墨云背上的巨型大刀。
女子忽然走进他,伸出手抚上族影刀刀身,阴寒的气体立刻传到她的四肢百骸――冻地三尺,寒云百里。是了,就是这把刀,在祠堂内不只挂了多少岁月的族影刀。
女子强忍着冰冷的侵袭,颤抖着手细细抚摸童年、少女时代里的刀影,心中却不是喜悦。烛火微弱的光芒照亮她苍白的手臂,墨云注意到她露出来的手臂瘦的触目惊心,几是皮包骨头,仿佛一拧就会碎。
“你是族影刀的主人,一定也知道鬼刀子血刃处子千人以祭刀的事,”女子一边抚摸着刀身上的甲骨字体,一边说道,“而那被血祭的千人就葬在洛阳城的护城河内,因生前死得凄惨,固一直阴魂不散,积怨愈深,只有曾经杀死他们的族影刀才能镇住他们。”
杀牛当用牛刀,震鬼当用凶器么?墨云悄悄撇嘴,对这个方法有些不耻,插嘴问道,“你刚才也说过,你是靠着这个秘密留住性命的,现在你全都告诉我们了,难道不怕贾后立刻杀了你吗?”
“英招的骸骨固然能引出杨族亡灵,但未必能制住他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谁说不准贾南风非但不能灭掉杨族亡灵,反而双手奉上英招骸骨呢?”女子高深莫测一笑,“她敢出险招,我为何不敢接招?负隅抵抗也好过苟且等死。”
……又是宫廷的争斗。徽间也难得管谁输谁赢,阳谋阴谋,只念着红缨丫头别真的葬身鬼河。当下道声谢,拖着还想问问题的墨云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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