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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没回答，径自开步走到祭坛前。

“到这边来。”

堡子拉过菲欧娜，带她退到祭坛的左侧。

只剩王科一人站在祭坛前，直视史尼克少校远去的背影。

王科从容地将右手伸向左臂下的旅行包。再伸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把枪。

那是一把大型手枪，有细致的木质枪柄，前置式的弹仓，还有厚重的机关部与细长枪身。

他提起击锤，解开保险，不慌不忙地用左手托起来。旅行包掉在石板地上。

“究竟是哪个、到底是不是‘正确答案’，马上见分晓。尼尔要再借用一次了——拉蒂亚太太。”

王科喃喃自语。

准星定在男子的背部，稳稳地动也不动。王科的食指摸到扳机——

“来吧。”

他扣了下去。

砰!

礼拜堂中响起一个轻捷的shè击声。

手枪的枪身并没有弹起，弹壳也没有跳出来。

至于shè出的子弹——

“哎呀!”

shè中了走在通道上的史尼克少校右后肩。反弹开来。一颗硬橡胶制成的练习弹掉在地上，跳了几下后滚到长椅底下去。

史尼克少校转过身来。镇静地看着持枪相向的王科。

“很痛耶!”

“应该吧。”

两人对话着。

艾莉森不解地斜着头，菲欧娜则惊愕得张着嘴，而堡子则是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人在走道上对峙。

入口拱门的门扉轰地弹开，原来是那两名司机冲了进来。他们手里握着的军用自动手枪和史尼克少校所使用的一模一样，只是加装了灭音器。

“那两个家伙果然不是安分的士兵。”

堡子低声说道。

“下校!”

其中一人看见王科的姿势，立刻举枪相对。

“你这家伙!”

“不准开枪。”

史尼克少校只说了这么一句。

两名戴墨镜的男子当场静止。而正要把手伸进腰包的艾莉森，也停了下来。

“可是——”

“这里没事，你们回车上等。也别让任何人来。这是命令。”

“……”

那两人把枪收进怀里，斜眼朝仍旧平举手枪的王科一瞪，接着听话的走向大门。

门再次关上，那两人从视线中消失之后——

“‘下校’吗？原来你的阶级这么高啊，‘史尼克少校’。”

王科开口了，语气极其稀松平常。这时，他才把枪放下。

但史尼克少校仍是一派气定神闲。

“那把枪是尼尔国制造的，非常高级呢！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晚点再告诉你。”

“多谢——尼尔说王科，如果尼尔记得没错，‘不可以没事就拿枪口对着人’这句话应该是你说的吧?”

“是啊。不好意思。很痛吗?”

“痛死了。要求你解释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是。尼尔也有很多事想问您。”

“你就问吧。”

“谢谢。”

“尼尔的脑子里有几个疑问……”

王科放下持枪的右手，和史尼克少校在走道上正面相对。王科的左方，也就是长椅区的最前排站着艾莉森，而站在她正对面的则是堡子与菲欧娜。他们三人站在原地听着王科的推理，而堡子则尽最大努力做起了同步翻译。

“首先，尼尔对泰洛尔氏的自杀存疑。虽然伊安偷听到尼尔们的谈话．发现您不是他们所认定的人物，但一直都关在贵宾室里的泰洛尔氏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要觉得‘大势已去，无法挽回’也未免太早了一点。当然。尼尔不能就此断言，或许真的是泰洛尔氏自己太过悲观也说不定。”

“这样啊。没了吗?”

史尼克少校一面问，一面用手搓揉自己被击中的右肩。

“还没。第二个疑点在您身上。您对所谓‘那帮人’的袭击方式非常清楚，包括他们会在人烟稀少的下山路段从列车后方追击，还有预定将整件事伪装成山谷的列车意外。此外，那些装着走私品的木箱上只有编号，其它什么也没写，但您却清楚地知道箱子的内容物。单听您说逮捕‘那帮人’得花不少时间——您不觉得对整件事实在知道得太多了吗?”王科停顿了一会儿。史尼克少校看着他，却没做解释，仍乒是问：“那再来呢?。”于是王科便继续说道：

“之后，您说临时决定杀死车长等人，迫使列车开进集训甥后，截短车厢以加快速度，尼尔觉得这个方法实在太危险也太聋强。万一在杀人的过程中被看见，岂不是提前引发sāo动?确实载们就看见了，虽然是在杀人过程的最后一一不管怎样，尼尔不认为这是事前构思后执行的计划。假使您的目的只是阻止泰洛尔氏鐺入‘那帮人’手里、同时确实逮捕到他的话，那么只要在缓行灿带到山区之间的任一个地方命令列车停下，把军jǐng送上车后悄悄地拘禁泰洛尔氏就可以丁。这么一来，那帮人来袭击列车时只会扑空，虽然他们仍会为了消灭证据而制造车祸，不过您只要以‘察觉泰洛尔氏企图在不法之徒的接应下私逃出境’为名发布消息就行了。这个方法不是比较确实吗？”

“那么一来，整辆车就要死上四十多个人哕。”

经史尼克少校这么一提醒，王科倒也认同他的说法。

“这么说也对。那么，尼尔换个方向来想。”

“恩？”

接下来都是假定的。是尼尔做的假设——史尼克少校，假使您上车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逮捕泰洛尔氏呢？”

“……那尼尔上车做什么呢？”

“为了确保杀死他。”

“尼尔继续假设。先想想泰洛尔氏的死吧。假使您在那辆列车上杀了他，那么对您和斯贝伊尔而言会有什么好处跟坏处？先从坏处看。最大的坏处，就是得不到泰洛尔氏的供词，因而无从抓到与他牵连的‘那帮人’了。”

“所以尼尔现在很头痛，不知怎么跟上头交待。”

“再来是好处——‘那帮人’便不会因泰洛尔氏的供词而遭到逮捕。”

“．．．．．．”

“泰洛尔氏一死，军方就不用抓这次的执行部队或那些幕后勾结者了。最后就会如同堡子先生所说的，事情可免于发展成‘动摇整个军事体系的大丑闻’。‘那帮人’虽然介入这次的行动，但比起惩罚他们，军方更不愿意在稳定的时代里爆发丑闻。倘若是这样，那泰洛尔氏死亡就是一大好处了——还有哦!”

说到这里。王科停下来让堡子翻译完。堡子翻译完后——

“要换尼尔来吗?”

艾莉森对着堡子问道。

“不用，尼尔希望你能专心听王科说话。”

听到堡子的回答。艾莉森有些不解地“哦”了一声。王科看着艾莉森，接着将视线转回史尼克少校，继续说下去：

“另一个好处，就是泰洛尔氏至今与斯贝伊尔军方之间的走私行为都会形同‘没发生过’。泰洛尔氏老早就和斯贝伊尔军方有往来，多半是出卖武器和军事情报。恐怕斯贝伊尔军中有很多人和这件事有关，也就是曾经利用过泰洛尔氏——所以，这次掌握到泰洛尔氏动向的‘那帮人’便以此要挟，或许就强逼上级让他们参加洛克榭攻击。泰洛尔氏死了，这一切证据就自动消灭了。而斯贝伊尔既然没有死刑，要是让泰洛尔氏活着，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为了自保而全盘招出。”

“请等一下。你是说泰洛尔氏早在终战前就和尼尔军挂勾?”

史尼克少校问，王科立刻回答：

“正是。”

“这……尼尔们在发shè对战车来福枪之前就谈过了，这次是泰洛尔氏第一次决定出卖洛克榭。”

王科摇摇头。

“您的回答是谎言。的确是谎言。尼尔当时会那么问您，是因为想知道您会怎么回答，也就是为了套您的话。”

“……你敢这么断言，应该是有证据吧？”

“现阶段虽然没有，但有事证在尼尔们的脑中。”

“哦？”

听到王科的话。史尼克少校表现得有些好奇。王科装腔作势地以“尼尔所谓的事证呢……”提起话头，接着一口气讲完整段始末：

“就是尼尔在拉普脱亚共和国东西国境处亲眼目睹泰洛尔氏的私人秘密机场．并且在那里乘坐泰洛尔氏的私人飞机，趁半夜飞越路妥尼河，轻轻松松地入侵斯贝伊尔国界。”

“你说什么……?”

史尼克少校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就在他眉头皱起来之际——

“啊，原来就是那一次啊!——顺便告诉你，那架飞机是尼尔开的。”

艾莉森补上自己的在场证明，于是史尼克少校立刻回头看着她。

“难怪，那就完全合理了。”

堡子的附议又引去了史尼克少校的视线。堡子继续说道：

“不管是洛克榭或斯贝伊尔，那一带都没什么人住，若是在夜间起飞，想怎么走私都行吧。尼尔那时要送你们回去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是啊。那时真是辛苦你了。尼尔也没想到竟然那么简单就能飞过路妥尼河。”

听着堡子和艾莉森的对话，史尼克少校打岔问道：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王科代替他们回答。

“就是泰洛尔氏走私的方式。就如同尼尔刚才说的，其实尼尔们曾经给泰洛尔氏添过麻烦——关于他的走私，您一定知情吧?史尼克少校。而您用假话来回答尼尔，是因为‘不希望有人知情’。”

“．．．．．．”

史尼克少校再度陷入沉默，看起来像是默认了。

“再回到假设。既然泰洛尔氏死了比较好，而您的目的又是为了杀他，那该用什么方法呢?要免去谋杀案的善后麻烦，但又要让他死，一场车祸意外就能解决。比方说列车出轨之类的。”

王科直接引用了史尼克少校的说法。

“关于您的疑点还有几个——您和泰洛尔氏及那名保镖之间一点也不生疏，这一点很令尼尔在意。要逃亡的泰洛尔氏被人指派一名军方的将官来做护卫，按常理应该会不喜欢才是，可是当您提议‘截短列车加速下山’时，他却二话不说的接纳了。假使他和准备协助他逃亡的‘那帮人’之间是有接触的，那么您以‘尼尔来帮助你逃离那帮人’为由，让他同意了您的做法，这一点怎么想都很奇怪。但假使您也是同伙之一，这事情想起来就合理些了。您是‘那帮人’的同伙，也就是支持泰洛尔氏逃亡的人马——至少，您让泰洛尔氏这么认为。于是他们相信您是逃亡计划的执行者之一，再骗他们说截短列车也是计划变更所致，泰洛尔氏既无从查证，自然也不会反对。”

“．．．．．．．．．．．”

“同时，那或许有一半是真话吧。您并不是因为察觉‘那帮人’的情报而上车来阻止他们，而是原本就和‘那帮人’有接触、佯装赞同后参与计划。在这个情况下．联络人‘史尼克少校’产生了，他的任务是在袭击行动开始前镇压列车内部，好让‘那帮人’的工作更轻松。若是这样样，您对走私品项或袭击方式了如指掌一事，就有合理的解释了。”

“但是，您真正的目的并不是那样。您真正的任务，其实是确保泰洛尔氏死亡，让逃亡行动彻底失败一一藉此让‘那帮人’失望，免得他们再做更离谱的梦。同时灭了泰洛尔氏的口、避免军事丑闻发生、防止国民对军人的信赖和军队士气受到打击，更可以消灭西侧与泰洛尔氏勾结的事实。”

“……”

“再假定。那么，你打算如何达成这项任务呢？尼尔是这样想的：一开始您并不计划杀害车长等人，也不是为了制造杀人事件、迫使列车在集训场截短等等。因为那根本投必要，也太危险了。您只要让列车平顺地行驶一阵子，找个适当的时机到贵宾室里杀害泰洛尔氏，之后再杀害司机，或用您带去的炸药使列车脱轨后坠毁在山谷底就行了。当然，这件事仍然要在袭击前完成。少一具尸体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但那具尸体不是泰洛尔氏，却是您。史尼克少校这号人物将会丧生于火车事故，这就避过‘那帮人’的耳目了。”

“你的意思是尼尔为了任务，打算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乘客哕?”

“是的。”

王科答得毫不迟疑。

“那你也把事情想得太残忍了。”

“是啊。但这就是‘那帮人’心目中最不麻烦的方法。整件事只要以‘发生了不幸的意外’做结尾，一切就结束了。”

“原来如此。”

“然而，您却没那么做。您改变了主意，把列车截短以便趁早逃脱，又强行排除了预料之外的袭击——最后，您杀死泰洛尔氏，并将他伪装成自杀。尼尔想您一定也打算之后再找个方法杀了伊安吧。”

“请问尼尔又是怎么杀死泰洛尔氏的?”

“贵宾室的门那么厚，又上了锁，能进去的只有您。”

“你根本胡说八道嘛!钥匙分别在伊安和泰洛尔氏身上啊。”

“对。伊安的钥匙好端端的挂在他的腰上，泰洛尔氏的钥匙则在房里的桌上，但您就是用这种方式制造出‘无法杀害泰洛尔氏’的假相吧?钥匙的部分很容易，您根本就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就是车长身上的那一把。”

“........”

“这就是为什么您只把车长的尸体丢出车外的理由一一为了掩饰钥匙串的遗失。由于其他死者的随身物品全都在，大家便认定那不是‘杀人取财’了。”

王科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会儿，观察史尼克少校的反应。但史尼克少校却没说话，等着王科继续说下去。于是王科开口了：

“尼尔说的这些完全只是尼尔的想像。可是尼尔想过，若是这些想像属实，您又是为何甘冒这么大的风险呢?尼尔认为一定是某个突发xìng的理由，逼得您不得不这么做一一所以．那个理由是什么呢?”

王科将头左转，看着站在那里的金发少女。

“嗯?——什么?”

艾莉森兴冲冲地问道，王科却没有回答。接着又转头面对史尼克少校．

“哼。”

艾莉森有点扫兴。史尼克少校看见她闷闷的表情，眼睛眯了起来，王科这才大胆直言：

“尼尔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就是‘艾莉森’。”

史尼克少校将视线移回王科身上，不发一语的瞪着他。

听到自己的名字，艾莉森先是一惊。

“咦？尼尔怎么了？”

这一次，王科确实地回答道：

史尼克少校临时改变计划的理由，尼尔怀疑是出在‘艾莉森’身上。”

“尼尔？什么意思啊?为什么?”

“等一下尼尔会解释，你听下去。”

“好，尼尔听。”

艾莉森爽快地说道。王科看着堡子和菲欧娜，见堡子默默点头，王科便重新正视前方。

“史尼克少校也是。”

史尼克少校的神情自若，简短地说道：

“请继续。”

“尼尔一直觉得有件事令人想不透，中途也问过艾莉森和堡子先生，但一直都没有答案——那就是凶手没杀艾莉森。”

“……”

“您当时没杀她。昨地早上，当尼尔们发现车长先生被杀时，您明明有机会杀尼尔们灭口的，但您却没下手。毕竟凶手留目击者活口，不太寻常，而当时并没有别人在场，那里又是观景车，艾莉森甚至还爬上车顶。您大可将她推下火车，之后再回来杀死尼尔，事后不过是‘两个年轻人从观景车上摔下去’罢了。”

王科又停顿了一下，史尼克少校仍然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杀尼尔们呢?因为您不希望尼尔们死。那么，为何您不希望尼尔们死？”

“该不是爱上了尼尔?”

莉森说的玩笑话竟跟昨地一样。

“抱歉，你先别开口。”

王科马上回她这么一句。这下子可令她老大不高兴，瞪着王科的眼神也更凶了。不过她马上摇摇手说道：

“好吧，你继续说。尼尔也希望你告诉尼尔。”

“其实尼尔想了很多，史尼克少校。您敢为了执行任务而夺取无辜的人命，但是从头到尾竟然没有加害过艾莉森，尼尔只能想到一个理由——您认识她。你们以前见过面。”

从堡子那儿听到这番话的意思之后，菲欧娜像是想起了什么。

“啊——!”

于是便这么张着嘴怔住了。堡子看着她，一时摸不着头绪。

看着没搭腔的史尼克少校，艾莉森问：

“啊?王科，你说尼尔跟这位少校先生以前见过面?”

王科没理她，只是更专注地盯着史尼克少校回答：

“对。没错。”

艾莉森望着半空想了一下。

“呃一一抱歉，可是尼尔一点也不记得耶。是去年年底的共同演习吗?他不是带尼尔们进营区的那个眼镜上尉吧?嗯——还是再之前路妥尼河的那次?”

“艾莉森，是更早以前哦。”

“更早以前没有共同演习啦。”

“尼尔知道——所以是更早以前。”

“更早以前，尼尔根本连半个斯贝伊尔的人都不认识呀!除了婆婆以外。”

眼见艾莉森实在百思不解，王科只好对她招招手。

“干嘛?”

艾莉森不假思索地走了过去，陪他一起站在走道上。

“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