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个废弃的窑址。”严颐抓起一把土给严耕看:“瞧,这土sè发红,是火烧土。土里还埋着不少瓷器残片,你坐时小心些,别割伤了。”说完,他又指指头顶和脚下:“你看这券顶乃是拱形,侧墙上有烟孔,烧制陶瓷器时,火焰热气先喷至窑顶,而后被烟孔和底下的烟道倒抽向窑底,最后排出窑外,坯件就在这热气循环中烧制成型,这叫倒焰窑。”
严耕听得一楞一楞,捡起片碎陶看了又看,道:“叔,咱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怎么你知道得这么多,我却什么名堂都看不出?”
严颐笑道:“我不过也是从书本上看来的知识,你自小不爱念书,所以不晓得。”
严耕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一看书就头晕,那叫痛苦,比叔你刚才的难受劲儿不差呢,没药救了,哈哈。”
严颐了解严耕的xìng子,因此并不以为然。他扶着窑墙站起来,往里看了看,又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里面有什么?”严耕问。
“不知道。不过,这里虽是个窑的样子,却比普通窑大得多。但愿是我见识浅陋……”说到这里,严颐的话音一顿,俯身扒开地上的灰土,一堆白花花的东西露了出来。
“是人骨!”严耕惊道。话音未落,窑内便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仿佛是某个体形巨大的猛兽被惊醒,紧接着他们便听到洞内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有节奏的砸夯声,震得窑壁上的泥土簌簌落下,瞬间弥漫了整个窑洞。严颐和严耕知道不妙,连忙跑出洞穴,几乎就在同时,洞内深处“轰”地喷出一团熊熊烈火,火势极猛,险些燎着他们的衣衫。
“往前跑!别回头看!”严颐对严耕喊道,心底暗叫不妙。现下自己不要说施展法力了,连像常人那样逃跑恐怕都很难,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严耕法术不及自己,如果碰上难缠的对手,凭他一人肯定应付不来。自己若真该命绝于此也就算了,可如果拖累了他,怎么对得起自己早逝的远房兄嫂?
严颐一心想让严耕快点脱身,可严耕哪里肯走,他抄起齐眉棍,护在严颐身旁,毫无畏惧之sè,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之豪气。两人没有后撤多远,就听得耳边乒乒乓乓一阵乱响,严耕喊道:“那家伙出来了!叔你当心!”怎奈严颐虽然听在耳里,但身体反应毕竟不如以前,几块飞驰而来的碎陶片重重打在严颐腰间和腿上,严颐踉跄了两步便跌倒在地。严耕急得涨红了脸,一手抡起齐眉棍弹开不断飞来的碎陶片,一手来扶严颐,可毕竟还是晚了一步,转眼那家伙便来到二人面前。
这妖物足有两丈高,体形粗重,浑身赤黄,走起来就如同一座会移动的小山,投shè在地上的影子罩住十个严颐都绰绰有余,从它口中不断喷出炽焰,一双磨盘大的粗手一甩,便掷出无数碎陶。就算是外行人看到它也会清楚,以其实力,杀死现在的严颐和严耕易如反掌,区别不过是用巨足踩死、火焰烧死还是陶片砸死。
严颐心里自然明白敌我实力的差距,但求生yù望仍驱使着他奋力躲闪。在严耕的掩护下,他就地一滚,躲开了妖物喷出的一连串火焰,然后忍痛站起身,冒险迎着妖物向它身后跑去。他想,此妖体形笨重,必然转动不灵活,既然被它追上,只有利用这一弱点寻找逃跑的间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果然,见严颐在自己脚下一闪就没了踪影,妖物蒙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抬起一脚,以另一脚为轴,用一种很奇异但颇有效率的姿势瞬间将身体整个转了过来,这下,严颐和严耕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简直全身都是破绽,在这种悬殊的实力对比下,不论他们做何种抵抗,都是螳臂当车,无力回天了。感受到背后袭来的强劲掌风,严颐手握降魔杵,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他想,身为除妖师,就算死,也要堂堂正正地死在对手面前,以狼狈逃窜的姿势命丧黄泉,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见他停下,严耕也站定了脚步,两人都决定做最后一搏。然而,妖物的巨掌却并未落到他们身上,而是生生停在了半空。紧接着,整个妖物的身体泛起一层蓝白sè的霜花,霜花越结越厚,没几时便在他身上罩上一层坚硬的冰壳,而被冻在冰中的妖物仍圆瞪双眼,神态狰狞,高举一臂,仿如寺中泥塑木雕的怒目金刚。
严颐和严耕此时的神情也和被冻住的妖物相差无几,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能在这种情形下得救。就在此时,他们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潇洒笑声,严颐抬头望去,只见山坡顶上,一个白衣身影手执宝剑翩然落下,原来不是生人,正是之前他们在寿安遇到的裴伦。
裴伦执手当胸,与严颐和严耕见了礼,道:“没想到这么快就与二位再见了,可见我们当真有缘。”
严颐忙与严耕还了礼,道:“若不是裴兄出手相救,吾命休矣。请受我二人一拜。”说着,严颐便要拉着严耕跪下,裴伦连忙伸手拦住,笑道:“这我可受不起,快快起来。”
二人这才起身,裴伦问道:“你们有没有受伤?”
严颐道:“有些小伤,并无大碍。不知这是什么妖物,如此厉害?裴兄用了何种法术将其降服?”
严耕也问道:“我看它只是被冻住了,呆会儿不会又活过来吧?”
裴伦回身指着那窑洞,说:“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旧窑址。我听人说,为了保证烧制的器物质量,当地曾有在开窑之初以童男女血祭的习俗,这妖物想必就是怨魂凝结而成。窑妖属火,降它只需用水系法术,刚才情势紧急,我便施了一招‘寒冰凝涧’,此招威力巨大,就算是在三伏天中,也能保困它一个时辰。”说完,他转向严颐:“对了,严兄,我见你面sè很差,是否身体有恙?”
被裴伦这一问,严颐想起墨蜕丢失之事,眉头深蹙,神sè变得凝重起来。裴伦见严颐许久没有答言,也没再追问,说道:“天sè不早了,二位要是赶路,不宜在此耽搁,这里由我收拾便好。”
严颐知道裴伦是个来去随xìng,洒脱自如的人,便就此与他道别,和严耕继续前行。
没走多久,严耕忽然说:“叔,刚才你在窑洞中坐着时,不是感觉好些吗?我想是不是那里的土质特殊,可以克制你的症状?要不要回去取些土带在身边?反正也没啥坏处。”
严颐一想严耕说得有理,便和他折返回去。就在快到的时候,严颐发觉前面的情况有些异样,便低声和严耕说:“先停下。”严耕依言,和他找了个地方隐蔽起来。
两人看到,裴伦来到被冻在冰中的妖物旁边,左转右转,似乎在寻找什么。过了一刻,裴伦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飞身跃上妖物肩膀,用宝剑刺入妖物胸膛,双手握住剑柄一转,又慢慢取出。只见剑刃尖端挑着一小块晶莹璀璨、反shè出五彩光芒的石头,裴伦十分小心地将那块石头从剑刃上取下,收在怀中。与此同时,那窑妖的身体也开始在冰块中收缩,最后竟缩到只有半人高。裴伦举剑向冰块随意一斩,妖物便和冰块一起化为齑粉,很快便在高温中溶化成一滩泥水。
等到裴伦走远,二人才重新现身。严耕问严颐:“叔,他刚才取出的东西是什么?”
严颐摇摇头:“不知。不过看样子,他也并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取了土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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