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大帐深处的王帐内,成丰皇帝姬无忌面无表情的高坐在主位之上,眼底泛着一抹森寒的冷光,他左手边斜坐着一身戎装的公冶玄,右手边斜坐着一身水袖长衣的周一蘅。季雍面容肃穆地从门外躬身而入,恭谨伏拜于地,沉声请罪道:“老奴办事不力,还请皇帝责罚。”
姬无忌的脸色稍稍舒缓了半分,淡然摆了摆手,说道:“此事不能怪你,是朕轻视了他。那李归云的伤势如何了?”
当初季雍向姬无忌献计举办秋闱狩猎大典之际,初心是为了彰显一下皇家威严。至于洛长安的参加,则是姬无忌亲自点的名,季雍身为姬无忌的心腹内侍,自然已经暗中做了安排,只是没想到,进了秋闱猎场之后,洛长安就从众人面前失去了踪影,直到最后一日方才满载而归,夺了猎王的封号。
不管是在未进猎场之前一箭射杀洛长风、王嵩和刘错的壮举,还是最后一日满载而归夺得猎王称号,此番秋闱狩猎大典彰显的不是成丰皇帝姬无忌的威严,倒是让洛长安足足威风了一把。
季雍作为此次秋闱狩猎大典的提议和倡办之人,最后落得如此不尴不尬的结果,脸上着实没有什么光彩,心下也暗自惶恐,略微沉吟了片刻,谨慎说道:“李公子身受穿心一箭,大半修为已废,伤势极为沉重,只怕没个三年五载,难以尽复。”
姬无忌闻言,眉头又不觉紧紧蹙了起来,右手紧握成拳,在身前的长案上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十分恼恨不已,他什么样的情况都设想过,但却怎么都没曾想过问鼎侯布公权会为洛长安撑腰,不仅为其撑腰,而且还为其出手,一箭洞穿了李归云的心门,致使他的一切筹谋尽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一蘅秀眉轻挑,很是沉静地接过话头,说道:“既然归云已然不堪大用,那么青门峡北门主帅一职,皇上就要尽快另作安排了。奴家这里还有一个人选,虽然不见得最为合适,但是用得好的话,却也不失为一枚妙棋。”
姬无忌剑眉微动,深深看了周一蘅一眼,悠悠问道:“谁?”
周一蘅神色不动,淡淡说道:“皇上不是早先就封了手持斩龙碧血二剑之人为定国公和兴义侯了么?此刻这二人就在青门峡北门,而且在上一次抵御夷狄侵犯之际,也立下了不少功劳,皇上何不为他们锦上添花一回?”
姬无忌神色微微一动,随即陷入沉吟思索之中,过了许久方才再次抬头,牢牢盯着周一蘅,淡然问了一句:“听说兴义侯朴柳是你的亲表妹?”
周一蘅坦然一笑,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那定国公可还是文渊大学士的外孙呢!”
姬无忌经周一蘅这么一提点,眼中不禁微微一亮,他以前虽然知道洛长宗是花余庆的亲外孙,但是因为一直都想着趁这个机会把青门峡北门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这才有了为李归云加封猎王的筹谋。
而今这一筹谋被洛长安和布公权联手给破坏了,从布公权此次表现出来的坚决态度上看,很显然不可能让他牢牢掌控青门峡北门事务。既然如此,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如果按照周一蘅之言,把洛长宗扶上位,也就相当于将花余庆的势力牵涉到了青门峡里的斗争之中。
用文渊大学士花余庆和苍山侯萧鼎来钳制问鼎侯布公权,又用朴柳钳制洛长宗,青门峡北门防务必然牢不可破。
明白了周一蘅的心思,姬无忌脸上的神色略为轻松了一些,淡然笑道:“洛长宗和朴柳都已经年纪不小了,他们又已朝夕相处多时,朕看就不如找人前去牵一道红线,促成两人的美好姻缘,这样一来,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定能把青门峡北门的事务处理得更为妥善。”
周一蘅秀眉微微一动,淡然一笑,说道:“奴家愿走这一遭,以为皇上分忧。”
朴柳是南国的人,是水云间的人,又是周一蘅的表妹,此事由她出马,最为合适不过。姬无忌心中的人选也是周一蘅,听她自己主动提出来,不觉微笑点头应允。
可怜洛长安并不知道姬无忌筹谋为李归云加封猎王一事竟然与青门峡北门主帅的位子相关,稀里糊涂地被问鼎侯布公权拿去当了回枪使,不过纵使知道了这一切,他也还是会答应布公权的条件,不管谁来做青门峡的这个北门主帅,对他而言,都没有将安澜从问鼎侯府里接出来那么重要。
从秋闱狩猎大典上回来的第三日清晨,依旧天高气爽,养好了伤势的洛长安一大早就收拾得齐齐整整地从后院屋里走了出来,身着一袭滚青刺绣水纹衣,脚踩一双青幔苏锦千层鞋,火浣红巾轻束发,眉开眼笑,端的是十二分清明照人。
洛长安到前面的铺子里很是爽快地喝了碗豆花,夹带着吃了两个汤包,其间铺子里的客人无不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子春风得意的气韵,都只道他是为了那获封猎王之事,纷纷含笑执手相贺。
洛长安也不执意解释,免得扫人兴致,只说今日客人们来斋心堂吃早点的饭钱,全都算在他的头上。另外,还叮嘱了古长灵一声,让她帮忙到对面的醉仙楼定一桌上好的酒席,不过却没说是为即将归来的安澜接风洗尘的。
古长灵也没有多问,含笑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心中倒是些许有点狐疑,猜不到洛长安这是要邀请什么贵人,平日里叶长门来了,甚而是这两日萧半如来了,也都是在铺子里吃的,并没有这么隆重过。
洛长安这边刚交待完古长灵订酒席的事情就要抬步出门,却不想小白虎突然从后院窜了出来,跑到他脚边扑腾不止,显然一副也要跟了去的意思。店中吃饭的客人陡一看到小白虎,还以为是一只大猫,再一细看,才发现出不同寻常来,一个个面容大变,有羡慕的,有疑惑的,甚至还有暗藏忌惮惊惧之色的。
洛长安没有理会客人们的脸色,也不理会小白虎的殷勤献媚,抬腿出了大门,翻身往门前的一匹大红马上跨去,扬鞭就往南城方向奔去,口中极是平淡地说道:“在家里好好呆着,哪也不许乱跑。”
小白虎确实有些灵性,与洛长安相处不过十来日,对他的情绪和言语都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感悟和理解,听得他这么冷冰冰的一句话把自己甩在家里,愤愤然冲着门外低低嘶吼了一声,见古长灵含笑过来要抱它回后院,脑袋猛地一摇,现出一副很是不耐的神色,昂首阔步,自个儿就回了后院去了。
不过片刻功夫,后院便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为了照顾小白虎,洛长安在后院西墙下围了一块地,里头放了些活物,鸡呀狗呀什么的,让小白虎自己捕食。
古长灵听到后院传来的凄厉之声,不禁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店里的客人们听到那声音,则大多变得脸色肃然,隐隐觉得有些头皮发麻,甚至不觉畅想着那如猫一样的白虎一年半载长大了后,往这铺子里一转,谁还敢泰然坐在这里吃饭啊!
洛长安丝毫没想斋心堂此刻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他的脑海中只想着一会见了安澜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澜儿是会笑呢,还是会哭呢?肯定是会笑,而且笑得很好看。
洛长安心底止不住地不停想着,止不住地暗自有些激动,不知不觉间就到了问鼎侯侯府跟前,下马抬步上阶,敲开大门,从半开的门里探出头来的正是上回来第一次为他开门的小厮。
小厮今日看到衣着光鲜整洁的洛长安,不禁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觉,不过随即又是脸色一沉,回身就要关门,冷声说道:“侯爷今日不在。”
洛长安见那小厮翻脸就要关门,剑眉微微一挑,抬起一脚,径直踹在大门之上。他如今这一脚气力可是不轻,不光将大门给踢开了,连带着将那小厮给摔了个大大的跟斗。
小厮从地上打了个滚爬将起来,右边脸整个都像平整了几分,透着一抹扎眼的血红,显然又在门板上撞得不轻。他惊惧而又愤怒地怔愣了片刻,随即发一声抢呼呐喊,顿时有十来个持枪荷棒的小厮从门房处冲了出来,团团将洛长安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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