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三千从一早离开斋心堂,一直到天色近黑方才回来,手中拧着两只古朴雅致的长筒。洛长安看到那黑色深沉的印花筒子,估摸着里头装的是字画一类的东西,不过却也没问,只是起身招呼道:“先吃饭吧,就等你了。”
醉三千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长筒往八仙桌上搁去,到早点铺子深处洗了把手,帮着古长灵端过两道小菜,回到饭桌前坐了下来。
不大一会儿,酒菜上齐,不知道是不是洛长安要出远门的情由,今夜这一顿晚饭显得格外的精致丰盛。四人默默喝了两杯龙泉香,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醉三千吃了小半碗米饭,便借故饱了,起身操过八仙桌上的长筒,径直回后院洛长安的屋里去了,她昨晚就是在那睡的,今夜自然而然就往那屋去了,坦坦荡荡,毫不萦怀。
醉三千走后,古怀易就稍微探问了一下洛长安出远门的事,问去哪里,这一走要多久之类的,洛长安一一作答。倒是古长灵一直都坐着没有说话,秀眉略微有一丝纠结,不知道暗地里琢磨着什么。
吃过晚饭,收拾好碗筷,洛长安在老藤椅上晃悠,他觉得古长灵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所以就没有像昨夜一样随着古怀易而去。
古长灵默默帮洛长安换了盏热茶,转身去了后院,隔了不大一会儿,便抱着两件青色衣衫走了回来,看着洛长安说道:“这是我前些日子帮大哥缝制的,大哥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适的话,我今晚上还来得及改改。”
洛长安虽然早就发觉古长灵在给他缝制衣服,但是早知道却并不代表那就是肯定为他做的,和此刻亲自送到他身前可大大不同。心底涌过一阵暖意,起身放下茶壶,接过古长灵手里的衣衫,认真地试了起来。
要说古长灵的手是真巧,长衫很合体,而且很厚实,细密如麻的平整针脚和偶尔点缀的云纹勾勒,无不精致到了极点,足见古长灵在缝制衣衫的时候,是何等的用心了。
洛长安觉得心底暖暖的,微笑着诚挚称谢:“长灵,谢谢你啊,从小到大,我可都没穿上过缝制得这么好的衣服呢。”
古长灵自然知道洛长安这么说只是夸赞并加感谢,并不真的就意味着别人给洛长安做的衣服就不好,最起码就拿他时常替换的两套衣衫来说,从选材到做工,一样也不比她做的这两件差,而且从他日常对这两件衣服有意无意间的打理上可以看得出,做这两件衣服的人在他心底,有着很重的分量。是以,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我为大哥做两件衣裳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哪里还需要你说那些感谢的话。”
洛长安身上穿的衣服是安澜亲手缝制的,做工也很精细,他知道古长灵必然也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也只是笑了笑,说道:“我出门后,你好好照顾老爷子,好好照顾自己。”
古长灵又是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洛长安手里的衣衫,将另一件新袍子递了过去,淡淡说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倒是你去了北方,要多注意身体,多注意安全,我这几日听来的客人中大多都说那边战事出现了大的变化,正乱得很,途中更是盗匪横行,马宼流连。”
古长灵知道洛长安不是鲁莽无谋的人,是以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并不再做过多的叮嘱。洛长安接过古长灵手中的大袍子披挂上身,听到她说北方战事有变,剑眉不禁微微蹙动了一下,然而却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试过大袍子,一样做工精细,非常合体,洛长安又与古长灵闲话的几句,然后就回后屋古老爷子的屋子里睡了。
第二天天色微明,洛长安便与醉三千一前一后,缓缓出了斋心堂。哒哒的马蹄轻轻塌落在晨光熹微的十梓街头,静悄悄的长街上空荡荡一片,只有那株老柳树微微晃动着几近颓败的枝头,沉默告别。
临到出城之际,醉三千颇为不舍地回头朝城内深深望了一眼,继而打马扬鞭,风驰电掣地冲出西门,扬长而去。
洛长安自小在小孤山上行走,骑过的凶猛野兽都不少,这马虽然未曾骑过,不过一路上从斋心堂到西城门,自觉算是熟悉了,见醉三千快马加鞭而去,便也一抖缰绳,追了上去,只不过到底没曾骑过马,虽然不至于被掀下马背,但是颠簸摇晃,没有半点潇洒的风姿。
帝都龙城北门外是皇家猎场,再往北则是数百顷的黑龙潭,是以要往北方而去,势必要从西门而出,然后再辗转北上。
醉三千一路上疾奔不止,足足跑出百里开外,方才缓缓放慢速度,停了下来。洛长安一路上穷追不舍,等追到醉三千身旁停下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大汗,而且气色极为不好看,一路上备受颠簸折磨。
离开了帝都龙城,离开了眼前所见的那一幕幕熟悉的街景,醉三千的情绪明显好转了一些,看到洛长安显得很是狼狈的模样,不觉莞尔一笑,说道:“你这是人骑马还是马骑人啊?”
洛长安见醉三千的气色明显好了一些,心底暗自松了口气,无奈笑道:“第一次骑这畜牲,简直比小孤山的野驴还难伺候。”
洛长安在小孤山上确实骑过野驴,别看七夕前夜在得月桥头看着那白袍老者骑在毛驴上摇摇晃晃极为潇洒的模样,实际上那玩意儿可真的难骑,驴背不像马背那么厚实平坦,中间的脊骨像山脊一样高高耸起,坐在上面硌得慌,再加上行走起来左右摆动,就更加的难受了。
洛长安当年也是将一只野驴绑在林子里,狠狠地受了半个月的折磨,才算摸到骑驴的门路。只是摸到门路摇晃了两回之后,便没了兴趣,把那野驴给宰了吃了。
醉三千不知道洛长安还有这么一段往事,见他突然提及野驴,思维一下子跟不上,微微怔愣了一下,愕然问道:“这骑马和骑驴有什么关系?”
洛长安也不细加解释,自顾无知地说道:“这马和驴和骡子,不都是那么一回事么?”
醉三千似乎被洛长安的无知给震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开来,什么叫马和驴和骡子是一回事?马和驴交配能生骡子,那骡子和马交配还能生出驴来不成?
想到这里,醉三千忽而微微一顿,抬眼看到洛长安清明含笑的双眼,便知他是故作无知逗自己开心了,俏脸不觉微微一热,转回头去打马缓缓往前走去,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突然想到的马和驴生骡子的事羞愧呢,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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