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王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一震,继而纷纷陷入了沉默之中。
隐王身上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洛长安或许未曾耳闻,不过叶长门、萧半如和西城老马三人却是知晓一些的。隐王当年无故失踪,而今却在这茫茫无际的黑龙潭深处被洛长安给找了出来,一则这中间时隔十六年之久,二则洛长安的遭遇和隐王当年几乎同出一辙,都是被人掳到此处投入了那幽深黑暗的伏魔井底。
如果说当年隐王被投入伏魔井,是为了杀人灭口的话,那么今时洛长安被投入伏魔井难道也是为了杀人灭口?很显然,这并不符合逻辑,隐王当年是太子,杀人灭口为了隐秘费些周章倒也可以理解,洛长安是谁,不过一籍籍无名的小辈,杀他根本无需如此偷偷摸摸。
如果把洛长安投入伏魔井不是为了杀人灭口,那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有人早就知道隐王尚还身在井底,将洛长安扔下去就是让他去救隐王出来的?然而,就算有人如此安排,那又为什么要安排一个毫无修为在身的洛长安去救隐王,而不是安排其他人呢?
以上种种问题,都无法找到一个确实的答案,要是将所有的问题全部归于一处,而且非要有答案的话,那就是安排这所有事情的人只有一个目的,既不是要隐王的性命,又不是要洛长安的性命,而是要证实或者得到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明显又与隐王和洛长安都大有关联。
至于那人如何证实,证实之后的结果怎么样,隐王和洛长安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却又是无从猜测,无法知晓。
众人各自都在心底暗自琢磨的时候,隐王忽而收回了远翘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现在琢磨那些事情有什么趣味可言,等回到了龙城,不就什么都清楚了么。”
洛长安一听隐王这话,顿时不禁微微一笑,这起话题的一句话是隐王说的,这收话题的一句话还是隐王说的,上位者到底还是上位者,纵然十六年困居幽暗的井底,无人恭维,一朝得见天日,仍旧拥有很强的掌控欲和掌控能力。
萧半如听了隐王的话,也是不觉微微蹙动了一下秀眉,不过却也没有像洛长安那样表露出明显的笑意。叶长门和西城老马则一脸平静,很显然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隐王了。
大家此次进入黑龙潭的目的是为救洛长安而来的,水粮无法储备太多,不过那种能在黑泥沼泽上滑行的木板却多备了几副。纵使意外地多出一个隐王,也还是够用。
洛长安尚未晋身武道,虽然没有高深的修为,但是到底有练过近两个月的形意六合拳,有了一定的基础,再加上这次开启了大魔经,多少也有好处,最起码他的念力更加浑厚充沛了。巧妙地运用又轻又薄的木板在沼泽地上滑行,并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
萧半如开始还不是很放心,显得很随意地跟在洛长安身旁,后来行出近百里之后,见他依然轻松自如,这才放下心来。而叶长门和西城老马,很明显更加关注隐王,紧紧跟在隐王身后,即使从隐王的轻松写意来看,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仍然不肯远离半步。
一群五人要越过近百顷茫茫无际的黑龙潭,就算中途不会迷路,也必然需要些时日。而就在他们起行的当天,帝都龙城变天了。
泰斗宫中的乾元阁里一片安宁,天宇皇帝神思不属地斜靠在宽大的龙椅中,怀里依旧横躺着那个妖娆貌美的女子,她今天似乎显得很是听话,一直都没有撩拨天宇皇帝,像是怕打扰到他的神思。已经过去一月有余,黑龙潭那边除却传来过一次射退了三个想登上空桑山的人的消息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而且那次射退三人还只是那三人离开空桑山进入黑龙潭后第三天的事。
黑龙潭广袤不假,但要说完全没有存活的可能,那也不是,不然当初会有那么多人赶着去伏魔井求道?此次进黑龙潭的三人,都是修为深厚之人,他们至今没有现身,很可能已经找到了伏魔井的所在,而并不是死在了黑龙潭深处。
如果当真让这次进入黑龙潭的三个人把早年投进去的那个太子爷给救了出来,那么天宇皇帝的父亲当年篡逆之事就十之八九会曝光,后果绝对不堪设想,天宇皇帝这个在位子上还没有坐稳的皇帝,恐怕经受不住如此大风大雨的吹打,随时都有可能被踢下龙椅。
天宇皇帝的想法,与他怀中女子的忧虑相差无几,他很清楚自己的那个当年身为泰山王的父亲,是如何连同朝中重臣一起算计当年的太子爷的,也很清楚地记得他自己,又是如何在大臣的配合下以一杯毒酒放倒了他的父皇母后,从而登上这九五之尊的。
大乾王朝已至末世衰微的时代,皇室宗亲尚且如此冷血自相残杀,又何来大臣忠义?何来良将忠心?何来百姓臣服?
天宇皇帝想着自己年仅二十五岁,一步一步走来所看到却无不是种种残忍、血腥和冷漠,心里不禁大感悲凉,同时又觉大为荒唐,有些想笑,又很是无力。
这一个月来,他本还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只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他这边苦心孤诣地要对付当年被陷害而今却可能重返朝堂的皇叔时,他的同胞弟弟,一向温文尔雅不涉权争的宁王,竟然无诏还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夺去了御林军的统治权。而帮宁王骗走他手中最后这一点军权的人,竟然还是自己一直深信不疑,以为她尚还远在北方边疆浴血奋战的公冶玄。
两年多以前,天宇皇帝伙同外人捅了他父皇母后的刀子,坐上了皇位,至今三年的时间不到,他又被自己的同胞弟弟以同样的手段在背后捅了刀子,此时屁股下坐着的这个皇位已经算不上是他的了。或许,从来都算不上是他的,打从他登上皇位时算起,没能实施推行过一项国策,也没能专权独断过一次朝纲,而且每日里只能借酒色掩护,韬光养晦方才得以周全。
这样的皇帝算得上是皇帝么?这样的天下还称得上是君国天下么?
吱呀……一声沉闷刺耳的声响自乾元阁的前殿传来,随即啪的一声,大门闭合。
伟岸周正的宁王负手阔步而入后殿,面容平静中自带三分威严,身穿一套蓝底敞襟大长袍,虽然看不出有金线绣龙,也看不出有银线滚边,但是做工精致,于朴素无华中彰显出一股特有清奇高贵。
倘若洛长安此时正在这乾元阁中,定然会大吃一惊,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丰州城的时候,一连好几日带着难民拦路向他乞讨的那个汉子。
在宁王身后,左手边跟着一个银发老太监,却是那以前腰背佝偻老态龙钟的季雍,而此刻的他身穿滚金刺绣大蛟龙纹的督领侍大朝服,腰背挺立如枪,面色威严,容光焕发,丝毫没有半分老态。右手边,略约落后三步开外,跟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束发纶巾,面若刀裁,身穿一袭云绣含腰广寒裙,腰缠绦带,脚踩紫云长靴,说不出的飒爽英姿,道不尽的巾帼英雄。这人也不是外人,正是百炼堂当代少主公冶玄。
天宇皇帝软软地斜靠在龙椅之上,嘴角挂着一抹戏谑嘲弄之意,不知道是在笑自己呢?还是在笑宁王?亦或是在笑潜伏连同背叛了他的季雍和公冶玄?可能三者皆而有之,甚而笑了整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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