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ūn光消逝如雨,自安澜被布子矜带走之后,三月所剩无几的十多rì功夫,在洛长安的窝居与疗伤中悠然而去。
四月初晴,确认了自己的内伤在洛府疗伤圣药的帮助下已经恢复如初,洛长安再次踏出幽深僻静的晴雨苑,往紫阳阁找他的父亲洛阳明而来。
紫阳阁仍旧如往rì一般沉寂,花千容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并不在院中赏花,洛阳明悠然闲坐窗下,手中捧着一卷经书正慢慢研读,每当若有所悟之际,便会凝眉舒展,恍然若笑。偶然的一抬头,刚巧看到洛长安负手从院门外进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撒手抛却经书,长立而起,缓缓往门外走了出来。
洛长安刚到门前,便见他父亲从里面出来,脚步稳稳一顿,侧身往旁边让了半尺,脸sè神情依旧如往rì一般极是冷淡,默默的没有半句言语。
洛阳明微蹙着眉头径直自洛长安身前而过,缓缓走到廊下的一片光影中,仰头看着天上云sè的变幻,淡然问道:“你今rì过来还是为了习武修行一事?”
洛长安微抿了一下嘴角,淡而坚定地说道:“嗯。”
洛阳明想起过去几年来自己主动提出传授武道给洛长安而被他冷漠拒绝的经历,微蹙着眉头悠悠说道:“天下间有一句话历来广为流传,叫道出三阳,问鼎侯布公权身为三阳宫客卿长老,道法玄深,功参造化,而那小侯爷布子矜自小得其真传,又兼勤勉上进,如今虽比你大不了两岁,但功力深不可测,当rì我与他对了一掌,表面上看似我占了上风,实则旗鼓相当,所以,你若要想超越他们父子,我一身所学于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修行的必要了。”
洛长安见洛阳明言下之意便如十数rì前一样,不打算传他武技道法,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沉吟犹豫了许久,冷冰冰地说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纵使你自认为玄功不敌布氏父子,也并不一定意味着我学来无用,最起码让我当下有所习练,能早一rì身入道门,待rì后寻得能够压制布氏父子的玄功妙典,再转而习之也不迟。”
洛阳明的神sè微微变化了一下,在他面前素来孤高自傲的洛长安在他拒绝之后还能说出这番话,足见对安澜十分的珍重,对营救安澜一事有十分的担当,这对于他而言,是值得欣慰的一件幸事,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孩子成长更为愉悦的事情。
沉吟了许久,洛阳明脸上的神sè变幻了数次,有犹豫,有纠结,有挣扎,不过最终还是化为一抹坚定,缓缓舒了口气,淡淡说道:“习武修道一事,不光讲求个人资质,还讲求机缘,莫可强求。既然你有心要学我们洛家祖传秘法,那便去祖宗祠堂前诚心叩拜,若幸得祖宗英灵庇佑传下法门,便是你的造化。”
洛阳明说来说去,没有亲自传授道法的意思,不过却也为洛长安指了一条明路,至于到祖宗祠堂前诚心叩拜或许能得家族祖传秘法一事,到底是真是假,却犹未可知。
洛长安此前从未听人提过洛家祖传秘法还有这样一种传承方式,虽然心中犹疑不信,但是不再口舌相求,微微拱了拱手,悠然转身,大踏步出了紫阳阁,往后院深处的祖宗祠堂而去。
洛家在青溪镇根基稳固,洛家的祖宗祠堂更是当初洛家先祖到达青溪后的立足之地,掩藏在繁茂的林木深处,幽深宁静,古意盎然,据说已有近千年的历史了。
洛长安沿着斑驳的青石小径来到祖宗祠堂前,四下里一片寂静安宁,若非有先祖祭rì,又或者像洛长安前不久大婚的时候,这祖宗祠堂还有人影,否则平常鲜有人来。
轻轻推开厚重古朴的大门,伴着树影间略显暗淡的青光走进清凉的大殿,洛长安缓缓跪立在大殿zhōng yāng厚实的苏锦莲花大蒲团之上,虔诚伏首顿拜。
大殿敞阔雄伟,十分的空旷,除却北方高台之上竖立着一排排漆木灵位外,便只有散落于大殿各处高低不一的一百零八根庭柱了。
这一百零八根庭柱,暗合周天之数,似金非石,上面深嵌着众多栩栩如生的纹理,仿似残缺的rì月,坠落的星辰,崩崔的山石,断肢的巨兽,折翼的珍禽,无头的蛮夷,还有枯萎的莲花和顿首的佛陀,不一而足。
正因为这一百零八根庭柱以及庭柱之上古老玄奥的纹理,洛家祖宗祠堂才始终萦绕着一缕古老神秘的气息,更有许多先人曾在此悟道,使得洛家在当时名噪四方,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在三百多年前的那一位先祖陨落之后,至今再也没有一人在此悟道,洛家曾经盛极一时的名声也就渐渐淡出了世人的耳目,偏居在这青溪一隅。
关于洛家先人在祖宗祠堂悟道的典故,现在的洛家子弟知之者甚少,就拿洛长安而言,他就不知道这段往事,毕竟距离最后一位在此悟道而陨落的先祖已有三百多年了,这段漫长而暗淡无光的岁月,早已将洛家子弟心头那股在此悟道的热望消磨得一干二净,还了偌大的祠堂大殿一片冷清安宁。
洛长安缓慢而虔诚地俯首叩拜,脑海中不觉浮现起安澜的倩影,还在此前不久的三月,他和她还曾在此一起叩拜,那时的她宁静而虔诚,他则只是应付一下罢了。而今,她已不得已随小侯爷布子矜回转dì dū,也不知道处境是好是坏,不过终究是少却了许多zì yóu,还是不太舒服的吧。
想到安澜在自己手心里微微颤抖的冰冷五指,想到她在临行前的yù言又止,想到她最后孤独而落寞地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洛长安暗自咬了咬牙,平生头一次对着列为先祖的灵位涌起了真诚的敬仰之意,虔诚地叩拜不歇,不止为了洛阳明口中言说的祖传秘法,更为了她此前在此叩拜时的宁静安详。
从上午到黄昏,洛长安都在祖宗祠堂里俯首顿拜,直到夜幕降临,感觉实在是身疲力竭,方才起身离开。走在悠长而斑驳的青石小路之上,回想着这一rì叩首的感触,大殿中似乎有那么一两个刹那的玄妙波动,虽说不上有多真切,但十之仈jiǔ还是可以肯定有所希望。
穿过繁茂的林木,在间歇寥落的知了鸣叫声中,洛长安缓缓踏上回转晴雨苑的小路,不想没走几步,便迎面碰上了花千容。对于洛阳明的这个正室夫人,他一直都没有好感,当下也不打招呼,只是略微侧着身子停在了道旁。
花千容也没有跟洛长安打招呼,冷着脸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脚步却不由微微停顿了片刻,眼角微微斜向通往祖宗祠堂的小路,秀眉微微蹙动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继续往前走了下去。
洛长安丝毫没有发现花千容的异常,兀自一路回了晴雨苑,就着茶水吃了些糕点,便卧倒睡去。第二rì一大早便又起身,吃过些东西后,又独自一人往祖宗祠堂里跪立叩首,直到rì暮黄昏才又离开,这一rì顿拜下来,那种微妙通玄的波动虽然仍旧很轻微也很短暂,但是感觉却真切了许多,心底的希望不由又增加了几分。
每一rì从早到晚,不知不觉间十余rì悠忽而过,洛长安俯首顿拜在祖宗祠堂,在那千百次虔诚叩拜中,似乎渐渐的物我两忘了,忘却了前来祠堂叩拜是为得祖宗秘法的初衷,忘却了远在dì dū时刻为他挂心的安澜,忘却了殿外林荫间知了的蝉寂,忘却了檐角暮sè四合的轰鸣,也忘却了俯首顿拜间那偶尔一两个刹那间渐趋真切的玄妙波动,仿佛自然存在的天地风云一样,他就是大殿中自然而然叩拜不歇的人偶,不缓不慢,不偏不倚,不喜不悲,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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