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夜色将散未散,阳光已蓄满东边云层,迟迟没有照下。乌篷坊便在这种稍显阴沉的黎明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长街上空空荡荡,修士们也许惯于在房内修习晨课,也许受昨晚聚宝楼的惊变影响,此时还看不见他们活动的身影。静寂的长街上,忽然冒出两条人影,身形如兔起鹘落,不停朝前飞掠。
两人中有一人速度快些,另一人渐渐被抛在后面,落后那人急急低呼:“朱哥哥,等等我。”
前面那人放慢了脚步,等那人赶上牵住他的手继续飞奔。
长街不断落到二人身后,穿过又一又一个街口,最终,他们来到坊市西边,钻入一条巷子,跑进一幢大院,敲响一间房门。
门开了,露出李豪嘉那充满惊讶的脸,“少爷,方公子,是你们。”
李豪嘉赶紧让朱凡和方子鹿入内,关好门,瞧着惊魂未定的二人,也跟着忐忑不安起来。
朱凡一屁股坐落床上,大大喘了口气。方子鹿坐到旁边,揉着被朱凡抓痛的手,嘴里埋怨地嘀咕着什么。
李豪嘉关心地问:“少爷,我听人说夜里聚宝楼出了大事,不敢去看,难道真出事了?”
朱凡脸色还有点发白,点了点头,歇够气了,才吐出一句:“妈的,哥我差点不能活着出来了。”
李豪嘉惊道:“发生什么事?‘灵宝阁’家大业大,谁敢跟它过不去?”
朱凡不无苦涩地道:“一言难尽!总之哥运气不好就是。”
说是运气不好,其实朱凡心里感到自己运气算是非常好了。至少比起六楼那些死掉的侍应,他暂时保住了一条小命。
不过也只是暂时保住了而已。
当时朱凡挨了毕城一记掌中霹雳,震得以为自己炸了开来,掉到另一间房里失去了意识。没想到隔上不久,人居然苏醒过来,刚好听见外面毕城和李复的对话,随后毕城步他后尘,同样掉进那间房里。
朱凡杀掉毕城倒不是急于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既然毕城动了杀心,发现他没死,肯定不会放过。他无非赶在毕城回过意之前先下手为强。能轻而易举地干掉毕城,自己都感到十分意外。
李复一出现,朱凡只道自己死定了。李复原来是“幽螟会”的人,他和方子鹿的仗义相助,在人家眼中无疑是个笑话。为了小命着想,立即不惜行那卖身求荣之计,成与不成听天由命。
李复听后端详了他一会,也不问毕城去处,只笑道:“你这小子命硬得紧。”
朱凡努力地灿烂一笑,“多亏有长老在,要不然晚辈一定早给毕城杀了。”
李复拈须微笑,金色短杖却依旧在房外收割着人命,口中道:“乌篷坊外老夫疑心你二人有何背~景,姑且收入‘灵宝阁’,也好看个仔细……”
朱凡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这段时日,你等一举一动,尽在老夫掌握。多年未曾如此留意炼气期小辈,倒教老夫生出不少感慨。依稀看到当年自己如何苦苦打拼,始有今时今日。”
“晚辈定以长老为楷模,他日要像长老那样,成为一名纵横天下的金丹修士!”
朱凡赶忙适时插话,明表雄心暗里献媚。
李复哈哈一笑,“小子,你所修功法不差,纵连老夫也瞧不出端倪,决非等闲。若给你足够的时间,说不定真有那一日。”
朱凡心直往下沉,哭丧着脸道:“长老,您真想要小子的命?小子不值得您杀啊。杀不杀只是您老抬一抬手的事,杀了只会让世上少了一个敬仰你的晚辈,不杀又没什么损失。您老说是不是?”
李复纵声长笑,笑完了,沉吟道:“小子,与你结一线善缘倒也无妨,上回不杀你,这回不杀又如何?入我‘幽螟会’之事休提,小小炼气期五层修士,尚无此资格。”
他丢给朱凡一颗丹药,道:“服下吧。”
朱凡头皮发麻,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是一颗十全大补丸,试探道:“长老,这……”
李复眼中闪过的寒意让他马上闭紧了嘴,伸长脖子一咕噜吞进肚子。
李复又扔出一枚符箓,“‘灵宝阁’你是不能呆了,今后你到‘一斗山’去当矿工,此符为我会联络所用,他日修炼至炼气七层,可回乌篷坊,催动此符自会有人来找。”
顿了一顿,他语气变得有点儿阴森,“在‘一斗山’,你老老实实,该如何就如何,熟悉那里的情况即可。如果有命回来,且令我们满意,就解了刚才服下的毒丹。否则最多十年,让你尝尝毒发时什么滋味。”
真是毒药!朱凡心底直骂自己倒霉催的,有心问问什么是“一斗山”,为什么要他当矿工,最终知趣地没问出口。转而道:“多谢长老饶过晚辈。长老,我那位弟弟……”
李复用怪有趣的眼神打量朱凡,“弟弟?”
他呵呵笑着,“楼下之事老夫不愿多管,他是死是活全看造化罢。你呆在此处,事情一了,去留自便。”
朱凡的命就这样保下来了。“幽螟会”动作极快,没过多久打斗的声音逐渐平息,把六楼仓库收藏的宝物席卷一空。随着李复等人消失,整座聚宝楼一片死寂,继而楼下传来阵阵骚动。朱凡壮起胆子走下楼,沿途所见犹如蝗虫扫过,一件宝物都不剩。
他牵挂方子鹿,压下尽快逃走的念头回了趟住所,还没进门,方子鹿扑了出来,钻入他怀中簌簌发抖。
朱凡顾不上多说,拉着方子鹿出了后院,一路狂奔,直接跑到李豪嘉这里来了。
方子鹿此时眼睛泪光隐隐,靠向朱凡,“朱哥哥,我以为再见不着你了。”
朱凡纠正道:“是朱凡哥哥。”
“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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