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形势波澜起伏,先是左子婴、阮成川等泰弓寨众人定计偷袭,却不料被姚启煌以一队人马轻易骗过,紧接着余州城直属都尉高占成束手被擒,众人拷问不得要领后,反而是高占成感激左子婴救命之德,亲口吐露出实情。
此时,众人亲耳听闻姚启煌此行目的竟然是前朝棋盘山等人,不由得惊得目瞪口呆,紧接着阮成川四人似有所悟,纷纷看向左子婴。
直到黎明的一丝曙光射向大地,左子婴这才惊醒过来,恨恨地拍自己额头,喃喃道:“我真蠢!那天晚上姚玉兰明明和那两个奴才商议机密大事,而能和金袖驸马这绫妃一脉搭上边的也只有百里叔叔他们•••难道澜州绫罗涧的大尹后裔居然勾结大宁朝?他们对棋盘山下手又为了什么?怪不得,怪不得,那晚我分明听到什么‘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类的话,如今看来是姚启煌借剿灭泰弓寨之名,反而去攻打棋盘山,百里叔叔他们近年来潜居山野,极少与外界沟通,此刻•••只怕还蒙在鼓里,我——”
当日在棋盘寨中,左子婴曾因姐姐左敏之事立誓今生与天下“皇寇”为敌,然而他毕竟在棋盘山生活十余年,除了看不惯那些人自命清高之外,与百里声、于潭之辈还是有极深感情的,此刻明知对方有难,如果竟然袖手旁观的话,那••••
一时间,左子婴紧皱眉头,深深陷入挣扎中。
一旁,阮成川看出他心中所想,开口道:“子婴,大丈夫重情重义,有所为有所不为,当日之事是他们愧对于你,你心中恨他们无可厚非,但他们毕竟对你有养育之恩,今日你见死不救,便是极为不该了。”
“正是,”苏百家也笑道:“你莫忘了当初进山之时曾亲身体会那六拜三踩之礼,对天三拜,对天三踩,对心三拜,其实这其中最重要的是但凡做事只需对得起自己良心即可,我们知道你当日曾发下毒誓与‘皇寇’为敌,但也许那时只是你一时冲动呢,如果眼下你明知自己该去救人,却仅仅因为一个莽撞的誓言而束手束脚,那便是如同世间许多循规蹈矩之徒,算不得真汉子,日后也一定会愧对良心的。”
“对天三拜,对天三踩,对心三拜•••”
左子婴默默念道,神情肃穆。忽然间抬头看向众人,接着郑重一礼,拜谢道:“子婴多谢诸位前辈教导,这便告辞。”
“等等,”方驰关心道:“你一人前去有什么用,还是——”
“不,让他一人去吧,”阮成川笑道,接着望向左子婴:“只需记住凡事三思,不可莽撞,探听清楚消息后,如有必要就马上回山,大当家会有妥善安排。眼下,高都尉虽说我山寨无恙,但也不可轻信,我等须马上回山查探,同时将今夜之事拜上三位当家,你一切小心。”
“是,众位兄弟保重!”
左子婴身形一动便跃出几丈之外,同时回身向众人拱手道。
“子婴保重。”
••••••
一夜匆匆而过,已然是翌日清晨。
此刻,大宁余州富怡县地界的山野中,正有一个矫捷身影急速奔驰着,如果有高人细细感应,则会发现在这个年轻少男身上有两股极为浩瀚的元气,其一循环往复,汹涌澎湃犹如浪潮,其二状若红莲,隐隐然印证大道,互为犄角。
在这两股浩瀚元气的支撑下,左子婴脚不点地,奔跑如飞,仅仅半个时辰已跑出五里之外。
刚刚路过富怡县城,左子婴辨别方向,迅速向东南方而去。其实,棋盘山与泰弓山相隔极近,只有十里多路程,只是棋盘山在泰弓山东南方,与富怡县官家之地又更遥远些。
一路飞奔,眼见四周景色熟悉,左子婴不由得感慨,自当日离开棋盘寨后,自己便再没有走过这条路了,如今身临其境,竟仍旧感觉景色无比亲切。
如此一来,心中对棋盘山众人的安危愈加担忧,生怕他们猝不及防下会伤亡惨重。因为据高占成所言,此次姚启煌所领兵马共有千余,五百是本县官兵,令五百该是余州府精锐,或许随行有州城中的高手也说不定。
赶路之余,左子婴一路辨认人马痕迹,确认昨夜的确有大队人马经过。
“那晚眼见姚玉兰所使武道极为阴柔古怪,我当时便怀疑他与金袖驸马有关,况且那裙袖二奴也口口声声说什么‘主子’之类的话,如今看来,此事的幕后主使八九成便是那澜州绫罗涧了,只是不知他们是与大宁官府达成协议,还是只和姚家父子狼狈为奸•••更让人搞不懂的是,绫罗涧到底为什么要对棋盘山动手,百里叔叔为什么让他们嫉恨•••冉大当家几次说这世间‘皇寇’实力虽然极大,但彼此间并不是铁板一块,甚至为了复国立主等私欲相互仇杀,难不成此番也是为此?”
左子婴正皱眉想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棋盘山山脚,只见眼前旌旗遍地,人影绰绰,正是大批官兵将棋盘山四面围住。
左子婴跳上一颗大树,极目远眺,但见官兵之数确有千余,此刻正在前方几个领头模样的人带领下排阵。
这数人中,除了姚启煌父子外,还有两个身披战甲的中年将军,四人不停附耳交谈,虽然不急着动手攻山,却也定然是计策已定。
眼见官兵如此阵势,左子婴不由得心急如焚,没人比他更清楚棋盘寨中的情况,二十多年来,百里声等人虽然隐居山头,以草寇自居,但因为心高气傲,山中从不招募任何人驻守,整座山上虽然高手不少,整体层次上比之泰弓寨都要略强,但这些人无一不是前朝官员的家眷子弟,论人数,只怕不超过二百;这还是其次,更要命的是,整座棋盘山上眼下并无关口险要之地防守,山势又极为平缓,远不及泰弓山之陡峭,一旦大批官兵攻山,只怕用不了半日便会土崩瓦解,除了百里声等少数几个高手外,其余人只有束手待擒的份!
“完了完了,这下糟了,以前我无数次劝百里叔叔在山上多立关口,这样起码能依仗山势周旋一二,眼下大祸临头,不但双方人数不成正比,更无险可守,这可如何是好•••”
左子婴一时想起百里声毕竟是道气七品的强者,如此人物放眼天下都不会太多,本身实力与天地沟通,足可以一当百,或许能挽救危局,但随即一想,姚启煌也是道气境强者,虽然比不得百里声,却也可以全力缠住,更何况,官兵既然敢来攻山,定然也料到这种局面,别的不说,只那两个中年将军只怕就不是好应付的。
思来想去,除了去向泰弓山求救,左子婴再无良策,可如今不说泰弓山那边情况不明,是否能腾出手来救援,即便是真的来救,以左子婴对百里声等人的了解,他们也定然不会接受一帮草寇之流的帮助。到时,说不定援手不成,反而三方胡乱打成一片,再加变数。
正当左子婴苦无良策,抓耳挠腮时,忽听得前方一声炮响,却是官兵终于开始攻山了,火炮之声响彻天地,与当日在耿府所闻一般无二,此刻想来,原来富怡县偷偷预备火炮等物,其目标却是棋盘山。
左子婴急火攻心,当下管不了那么多,纵身一跃便潜至后方,向山南急行而去。
在他想来,如今也只有去向泰弓山求救,不过在此之前还需与百里声等人沟通一二,定下内外夹攻之际,到时即使他们不同意也由不得他们了。
耳边火炮之声轰鸣,伴随着千余名官兵的喊杀声,仿佛要生生将整座棋盘山连根拔起。左子婴全力奔跑,绕至山南时,果然见此处官兵较少,当下,他从一条山间小路径直上山,不多时便已到达棋盘后山处。
上午时分,阳光明媚,山风簌簌,此刻亲眼见到这熟悉场景,见到那所学堂以及当日何尚书的茅屋居所,左子婴不由得心下激荡,想此次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救下棋盘山众人,否则从此以后当真会良心不安。
忽然间碰触到胸前那份圣旨,左子婴自言自语道:“当日何尚书跳崖自尽,虽然害我担上弑师之名,让百里叔叔误会我为不肖之徒,但这份圣旨中不但藏有中山奇艺,于我日后修行大有助益,更多次救我性命,这也算是善恶相抵了•••我虽然并不待见何尚书这等儒生,但毕竟有师生之分,他又离奇身死,今日便拜一拜他也不算什么。”
心中这样想着,左子婴当即双膝跪地,遥遥对着当日何尚书站立的那片悬崖,拜了三拜,口中郑重道:“尚书大人,你贵为前朝重臣,无论为了何事半生忧虑,也无论为什么要跳崖自尽,总之眼下既然身为鬼魂,抛开生前种种,便安息吧,子婴在此给您老人家叩头了。如今棋盘山面临大难,子婴还需竭尽全力相救,便不再叨扰您了••••”
后山处四面空旷,罕有人迹,左子婴的话音便在山风过处远远传开,直到悬崖之底。
左子婴三拜过后,站起身刚要赶往前山面见百里声等人,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柔和而熟悉的声音:“子婴,多日不见,你近来可好。”
左子婴心中一动,蓦然回头时,便看见一个虎背熊腰、气度不凡却常年面目忧愁的人影。
此人之人格魅力,左子婴偶尔想起时都会不由得生出钦佩之情。
年届中年,实力超群,为人温文儒雅却又果敢干练,常年间忧心国事,殚精竭虑,是个不折不扣的忠义之辈。
当年大尹王朝的余州军方高层,手握重兵,精通兵法战略,其气节常常令人从心底折服。
来人正是百里声,百里大将军!
左子婴一时愕然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怔怔地问候道:“百里叔叔,您•••”
“我很好,你不必担心•••”
再次见面时,原本亲如父子的二人却不由得生分了许多。
一时间,谁也不知道二人此刻的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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