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之六各自的别离
学院的庆典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着。
下午的日程包括魔法测试和广场露天舞会。所谓的魔法测试，其实就是那些优等生的个人表演，将所学到的魔法在把破坏力减到零的条件下，以最华丽的姿态呈现在观众的面前，这也是评判学生魔力水平的有效方式。而且，因为公主就在现场，得到上台机会的学生就更加卖力。表演的舞台上时不时地会涌起一股喷泉，或是垂落下一道瀑布，有时会冒出一头火龙之类的幻兽，有时又会出现四系统大精灵的身姿……种种不可思议都一一化为了具现，欣赏着这一奇观的学生们爆发出了热烈的呼喊声，而最得意的还是那些教师们……
至于广场的露天舞会……和平常的舞会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是贵族社交的礼仪法则而已。然而因为公主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的时间允许我和三个人跳舞”，引发了一阵疯狂，男生们开始不顾形象地往前冲击，使得在一边护卫的卫队差点就要拔出武器冲上前来……最后侥幸挤入前三的男生们在握住公主纤手时，幸福得连心脏都像是要炸裂了……
在情绪高涨的人群中，始终没有见到茜露和洛依德的身影……陪伴在公主身边的菲琳雯神情显得无比的忧郁。在舞会现场，也有诸多的男生仰慕她的名望而邀请她共舞，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谢绝了；另一边，美男子里昂也被诸多的女生包围着，他的存在简直令所有在场的男生都失去了光彩……所以他的举手投足引发了无数女生的尖叫，和男生们足以杀人的嫉妒目光……
因为公主的到来而使得学院的庆典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便是在黄昏时分散场之后，这样的气氛依然没有随着阳光而散失在地平线上。广场上四处传来学生们的议论声，什么“能和公主握手真是幸福得要死了”，什么“菲琳雯小姐比传闻中的还要淑女，简直不像是茜露的姐姐”，什么“仅仅看里昂公子一眼我都觉得是一种冒犯”……总之这些年轻人都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矜持。当然，也会有“菲琳雯根本就是个冰美人难以接近”，“里昂那家伙不过是靠着容貌来吸引那些肤浅的女生”之类的酸葡萄言论……毕竟贵族们的嫉妒心和自尊心比起常人来要高出好几倍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在进入日暮时分后，因为公主要住在学院里，卫队和剑士团的任务也步入了正轨。刚刚获得了青铜骑士徽章的剑士团成员们以高涨的热情开始了分组巡逻，不过茜露和洛依德的缺席使得他们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而费德南因为洛依德未能获得同等奖赏依然充满了疑虑；卫队们则把公主下榻的临时行馆包围得水泄不透，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公主早已偷偷溜出去跑到了学院长的办公室，躺在床上装睡的不过是替身而已……
坐在学院长面前的公主一反白天的常态，而是忧郁地唉声叹气着……贝蒙特和格洛姆面面相觑，现场陷入了无比困惑的沉默……最后还是瑟莉希娅打破了这沉默的铁幕：
“我已经……找不到可以商量的对象了，所以不得已才来打扰两位……至少，我相信两位还能成为我最值得依赖的商量对象……”
“实在是非常的荣幸……不过公主殿下说的到底是……？”
“哎……？我在委托罗格带给学院长阁下的信里应该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
“啊……关于那件事吗……老朽我是属于特别健忘的那种人……而且那封信已经被烧毁了……”
面对贝蒙特突然开始装傻的态度，格洛姆还是一副已经被雕刻出来似的笑容，瑟莉希娅的脸色却变得苍白起来：
“学院长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呢……我完全无法像公主说的那样……成为您商量的对象……我不过是个善于健忘又喜欢摸女士屁股的糟老头罢啦……”
“您……您这是在嘲笑我吗？”
公主的身子因为惊诧和愤怒而摇晃着……她怀着满心的希望和满腹的幽怨来到学院长面前倾诉，试图寻找到至少能宽慰自己烦躁内心的途径……没想到刚一开口，就遇到了学院长这般不负责任的搪塞……那自己之前深藏着泪水的一封信到底算是什么呢？自己费尽心力来到这个学院又到底有怎样的意义呢？
“所以说……如果公主殿下也能让老朽摸一摸尊臀的话……或许我会想起什么……”
贝蒙特无视瑟莉希娅惨白如纸的脸色继续风言风语，就连格洛姆也对老朋友的态度感到不安起来……瑟莉希娅却像是回应着似的，唰地站了起来：
“如果这样就能让学院长阁下满意的话……请您不客气地亮出你高贵的手吧！”
贝蒙特仔细地盯着瑟莉希娅的脸庞……然后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容：
“公主殿下既然能下这样的决心……那么还有凡事都寻找他人帮忙的必要吗？老朽能做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您能明白就好。”
瑟莉希娅重新落座……她的脸上因理解了对方的意图而隐隐地焕发出了神采，格洛姆这才舒了口气地插进话来：
“老朋友啊……虽然你的确是出于一番善意……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换一个更合理的方法……毕竟公主殿下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年轻女孩，她尊贵的臀部是不属于任何人的……”
“能摸的只有远在北方的王子殿下吗？哈哈哈……”
“请你们不要再说这种令人难为情的话了，学院长阁下，格洛姆卿。”
瑟莉希娅的脸蛋因为这些看似轻薄的言语而微微泛红，不过她的语气依然透射着矜持和坚定：
“我至少也能理解贝蒙特阁下的意图……确实，总是拿令我困扰的事找别人商量……会令我失去主见。作为一国的公主……和未来的女王，我都不能让这个糟糕的习惯继续延续下去。不过……至少希望学院长阁下能考虑到我的身份，而采取更能令我接受的形式……那样我会感激不尽。”
“是吗……请你原谅，公主殿下……我就是那种不大讲究所谓的礼法的糟老头。这也许是神圣月光的特殊气质所赐予我的恶习吧……就算是国王陛下本人亲临，或许我也是这种态度……”
“贵学院的历史和名望，我也是早有耳闻。不过能亲身在此体会到此深邃的奥秘，实在是无上的光荣。从进入学院大门的那一刻起……我就被定格于此并传承至今的伟大精神深深束缚着……就好像是罗瓦德阁下依然生存于这个世界之上在指引着我们这些后辈……所以我深信在这里一定能找到我最需要的答案……”
“承蒙您的夸奖……那么……您找到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呢？”
“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倾听学院长阁下的意见。我在王城之内已经找不到可以商量的对象……所以我不会对您任何哪怕是过分的言论作出过分的反应。”
“感谢您的宽容……请原谅我的直言不讳，这个问题直接和罗林福斯卿商量不是更合适吗？我和格洛姆卿对次似乎都不具备任何的发言权力。”
“如果我能那么做的话……罗林福斯卿固然不赞同我和赫兰德王太子的婚事，同样也反对我和路特文王太子……他的目的只是单纯地希望我成为本国的女王……除了菲琳雯，我已经找不到任何的盟友了，可是菲琳雯根本无法产生决策的权力……”
“那么……关于成为本国女王的问题，公主殿下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从感情上来讲……我宁可选择成为路特文的王子妃，但是……海尔米兰没有合适的后继子嗣，我是不可能逃避我肩上这一重担的……所以，我想我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了成为女王这一选择……”
“也就是说……和路特文王太子之间的羁绊将要被迫斩断了吗？”
瑟莉希娅没有回答，而是把脸深深地埋到了掌心之中。贝蒙特用怜悯的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这位柔弱的公主，体察着她在高贵的身份之下那颗脆弱的心：
“我一直认为，公主殿下应当为自己的未来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理想结局，但你现在至少不该先考虑塞拉思的问题。目前您的目光是不是应该投向赫兰德呢？关于您被诱拐的事件，恐怕只是一个巨大阴谋刚刚拉开的序幕吧。”
“我也在担心着这个问题……首先在之前的事件中，罗林福斯卿遇到的那位身份不明却自称是赫兰德王太子使者的来访者，所引发的余波使得赫兰德的使节团在半途暂时中止了行程……两国的同盟恐怕也会受到相当程度的冲击吧。我只是在怀疑到底是谁在策划这样的行为……”
“涉及到国家的问题，并不适合在这里提及，请您原谅。我只想说……不论是不是赫兰德所为，影响到的都不仅仅是两个王国……恐怕连塞拉思也会被牵涉在内。所以说……无论是在感情问题上还是国家问题上……您所要面对的都不会是那么轻松……对此您应当有充分的觉悟才好。”
“我明白……事实上我也清楚……罗林福斯以那种严厉的态度来教育我……完全就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只是这样的压力对我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所以我才想找一个可以呼吸的空间。”
“那是因为您还年轻啊……毕竟是十六岁的年龄，本应该是在花丛之中等待着王子来采摘自己的时候……不过，每个人都必须学会……或者说被迫成长，而付出的代价往往就是曾经理想的破碎……原谅我这个糟老头说了太多的废话，只是既然公主殿下来到了这学院之中，我也不得不把这些话和你明言……”
“请您不必对此感到在意，我本就是想来此聆听您的教诲。事实上……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了您会说些什么……而且我也已经作出了自己的决定。不过我至少还想为我那脆弱的理想作出一点努力，所以我想借用一下茜露小姐的力量。”
“借用茜露的力量？您的意思是……”
“我之所以没有赠予她以相同的青铜骑士名位……是因为我有一件特殊的任务想委托她去完成……我现在能信任的朋友……除了菲琳雯，也只有她了。这一对姐妹……注定是我命运星空里最耀眼的星座呢。”
夜色已经完全地拥抱了学院每一个角落，热闹了一天的广场也归于寂静。倒是不少学生宿舍的房间里还亮着灯火，他们大概还沉浸在因白天的兴奋而导致的失眠之中。
今晚是轮到露露巡夜……露露在心里不停地抱怨着。
因为有公主卫队和剑士团负责夜巡的学生在学院各处履行着职责……我是不是多此一举了呢？真是毫无情趣的学院规则啊……至少像今天这么戒备森严的日子里就放我一天假吧……刚才她也这么向学院长申请了，但是学院长只是一边摸着她的屁股一边笑咪咪地说了一句“不行”。
可恶的色老头……
露露在心里毫不客气地怒斥着，不过她还是提着灯火仔细地巡查着每一个角落。在学院负责巡夜的教师之中，也只有她和罗贝克两人会如此忠于职守……这常常令她为自己过于谨慎的行为感到不值，不过却怎么也改不掉这种脾气……
但或许就是因为有卫队和剑士团在巡夜……所以今晚显得特别的无聊。露露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心想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天就学着别人的样子偷懒一次……于是她决定在广场随意地游荡一圈后就回房间去休息。而且……今天又是舞会又是宴会的，让她好好地疲劳了一下……
舞会啊……说起来今天没见到洛依德呢……
回想起上次和洛依德共舞的情形……淡淡的甜蜜令她浮现起了愉快的笑容。虽然自己的年龄也快到三十了……不过那时却像回到了十八岁的时代，重新体会到了少女应有的那种诗意……
自己的十八岁……是在做些什么呢？竟然是毫无印象……也就是说……完全是白白地浪费过去了……所以想起来就觉得好不甘心……
要是水魔法不但能保持自己的容貌，还能保持自己的年龄就好了……那样的话，自己或许会更加主动地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吧……这可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现实呢。
露露不自禁地缩了缩肩膀……学院的夜晚还是一如既往地寒冷呢……还真是应该学学那些家伙，轮到自己后就关紧房门喝酒……不过现在这样去做还来得及……
露露在转角处停步了片刻，然后转了个方向，朝着自己房间所在的方位前进……在穿过罗瓦德神像前的喷水池时，她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谁……谁在那里！”
露露迅速地取出了魔法杖……想不到戒备如此森严的学院还真的有人混进来了！幸好自己没有偷懒……
不过那个人影却是动了不动，也不发一言，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露露诧异地把灯火举到对方的面前……
“是……怎么是你啊洛依德！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呢！吓死我了！”
洛依德依然沉默着，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尊木雕……露露叹息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和茜露吵架了呢？从来没看见你露出这样的神色啊？至少可以和我说一说吧……我应该可以成为你商量的对象呢。”
“……”
“不说话的话……谁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啊？总不能一直这样发呆下去吧？”
“……”
“说出来以后心情会好受许多哦……你不是从来不会拖泥带水的吗？那就像以前那样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嘛！总不至于连我你也不信任吗？”
“……”
“笨蛋！装模作样的想干什么啊！我是会生气的呀！”
露露用力地朝他推了一把……洛依德就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掉进了喷水池里。
“哇！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露露手忙脚乱地把他从水池里拉起来……在为他抹去脸上的水花时，突然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不会是水滴吧？水滴没有那样的温度……
“你……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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