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灿决定回一次家，他要问问自己的来历。自己的生父现在风头正健，昨晚的新闻联播里还报道了他的消息，知道自己身世的人还有谁呢？他得问问养父母。
招考失败。没关系，自己还有很多的优势可以利用。
一想起父母，周灿心里一紧。两老口前两年分别去世，相隔不到半年。老家，还是过去的摸样吗？过世了的爹妈真的还活着吗？周灿心里七上八下。按理，这个时候他们还是壮年，五十多岁。
公共汽车破旧不堪，砂石路面也是坑坑洼洼，一路颠簸着走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仙桥乡周家坪。
下了公共汽车，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看得见家门了。在田野里劳作的都是本家人，看见周灿，他们都直起腰，停下活，叫道：“回来了？狗蛋。”
“狗蛋”，是周灿的小名，虽不好听，从小就这么被人叫着，早习惯了。不过，这回有些不习惯，很久没人这么叫他了，咋一听，他还没反应过来是叫他。
周灿觉得这就是二十多年前的景色，那山那水那人，都还在，都与记忆中的相符，他放心了，爹娘也应该在。
“爹――娘――”周灿回到这里就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了，特激动，他拖着长长的音高声喊着。
“呃。狗蛋你回来了？”没见人，母亲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狗蛋他爹，儿子回来啦。”
周灿眼泪唰就流了下来，这熟悉而又亲切的声音很多年没听见了。母亲在衣服上搓了搓手，帮周灿取下背包，一边“嗬兮荷兮”把几只鸡赶开，它们站在门槛上不让路。
父亲有些苍老，拿着一把锄头从杂屋里出来，看见周灿，嘴角咧了一下。周灿熟悉，这是爹的笑容，父亲高兴时就是这样的表现。他很少哈哈大笑，话也不多，忠厚老实在左近是出了名的。
周灿知道，自己每次回来，两老口子都要忙上半天。
天黑了，弟弟没回，满桌子的菜，两老口费了好大的劲，都是周灿很久没尝过的家乡菜了，他吃着，津津有味。
母亲很高兴，乐哈哈的。父亲斟了两杯酒，周灿一杯，自己一杯。
“狗儿啊，媳妇找了吗？娘看刘家的二女儿不错，你中不中意？”母亲说到这里，嘴乐得合不拢了。
周灿“噗嗤”一声，笑喷了，把酒都喷在爹身上，“娘，这样的儿妇您也要？”
刘家二女儿脚大手大水桶腰，干农活倒是一把好手，生崽肯定也很厉害，屁股又大又肥。可就是这摸样，实在不敢恭维。
“呃，别看人家长得粗壮了些，实在人，过日子不错。”母亲坚持自己的观点。
“妈，狗儿已经有女朋友了。”周灿只好撒谎说。
“啊！带回来给娘看看。”母亲急切地回答。爹茗了口酒，嘴角咧了咧，还难得地“呵呵”了两声，他确实很高兴。
周灿看着二老高兴，问：“爹，娘。狗儿有句话想问二老，我亲娘是谁？还有，知道我生父的人是谁？”
两位老人愣住了。他们惊恐、慌乱，还有些伤感。
他们不是周灿的亲生父母，这事，周灿早就知道。
他七岁那年，有人带着照相机来到他家，还照了相，从那个时候起，周灿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另有其人。但是，周灿从没这么认真地问过他们。有几次，周灿不听话，母亲生气对周灿说，你不听话，我们就把你送回你自己的家去，周灿被这话吓懵了，他说，他听话，他哪儿也不去，他的家就在这里，他们就是他的父母。小时候，周灿最怕父母说把他送回他自己的家去。
今天，儿子问得这么认真，把老两口吓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爹，娘，我很想知道他们是谁。”
“不知道。真的，我们也不知道。”母亲回答。
“他们每年都寄生活费来，你们应该知道这钱来自于哪里。”
周灿的父母每年会收到一笔钱，不多，也不太少，够他们一家人生活了。但他们从来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不知道。”父亲说，声音很轻，他看着周灿说，“狗蛋，你想找你的亲生父母，我们理解，这一天迟早要来的。狗儿，能够找到你的生父、生母，我们当然会高兴，只要你幸福，我们就高兴。可是，我们确实不知你生父生母在哪、是谁。”
母亲接着说：“那一年，十月几号吧，半夜时分突然门口一阵鞭炮响，我们惊起，开门一看，你被一张崭新的薄棉被裹着，放在门前，送你来的人已经走远，你怀里有一封信。我们就这样收养了你。”
母亲说完进屋拿出那封信给周灿。周灿打开信纸，信笺已经发黄，娟秀的字体，信纸上面似乎还有泪渍，斑斑点点。无疑，这是母亲流着泪写的。
“此儿生于农历九月初五，请周家收养。取名灿。”
寥寥数语。周灿反复轻念，泪如涌泉。
父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狗儿，你长大了，你有你的想法，这我理解。但我要说，做父亲就应该做个有责任的父亲。你的生父既然生你，他弃你们母子而去，就不是有担当的人。”
“爹，娘。”
周灿含着泪叫了声爹娘，他后悔回来问此事。突然，他抬头看见一尊菩萨，那是很多年前就在家里供着的观世音菩萨。
“娘，这菩萨是谁送来的？”周灿问。
“哦，很多年前，慈静大师路过此地时送的。”
慈静？周灿记起来了，见过很多次，一个很漂亮的尼姑，每次路过此地，她都会来家里坐坐，并且每次都抚着周灿的头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记得有一次，周灿发现她眼睛含有泪花，他还问她为什么哭了。那是自己六七岁时的事。
“娘，慈静大师多久没来过了？”
“有几年了吧。你读大学去以后，就没见过她了。”
周灿心中一阵绞痛。
他在大学门口曾经见到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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