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襄直言不讳,“这几人都是天下顶尖的人物,我最高深的术法还未修成,上去了也是累赘,徒自取辱。”
子杞叫道:“不好!这一剑砍得好深,哎呀,你师父吐了好大一口血,……怎地背上在飞血,是了,这是无影的承影剑!……墨阳这一掌,你师父袖子口都焦了……”眼见折铁以一敌三渐落下风,伤痕越添越多,再没有之前的轻松可言。
冒襄仍旧望着远天,以耳代目听着战场上的情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子杞却满脸惶急,恨不得身以代之,瞧两人情形,别人定以为子杞才是折铁的徒弟。
子杞忧心道:“折铁师伯纵有通天的手段,只怕也不能讨了好去。你师徒明知道山上有天罗地网,还傻子一般硬闯,竟是半点不稀罕自己的性命吗?”
冒襄神色一灰,苦笑道:“如今山门里人心涣散,若不能行险一搏,夺下祖师遗物,天师道恐怕要树倒猢狲散了。可怜千年道统,到头来还不是在风雨里挣扎。何况我师父总觉自己亏欠一生了天师道。”
“咱们方外之人,何必争这些虚名?你们天师道是千年的道家基业,也看不开这些名利纷争么?难道就为了你们天师道的道统,就要赔上他人性命?”
子杞于一些大道理常有惊人之语,这话便说的冒襄暗暗点头,然而千年道基,毕竟不能如外人般,看的如此云淡风清。
“陆兄不知其中缘由,也难免会说这样的话。再说你看今日是谁处处留手,又是谁咄咄逼人?要取人性命的,恐怕不是咱们天师道吧?”他忽地又面露愧色,叹道:“其实这些也不过都是些借口罢了,毕竟有些事总也挣不断,堪不破。名利、名利,又有几人能将这二字抛下?便有那当真不屑名利的,世间牵绊无数,也终难豁达,方外之人亦不能免俗。如今剑仙界风气日糜,众人只知修体,不知修心,还不是被声名所累。你看看这沃土神州,有几人能举烟霞,登天道?飞升之事,如今尽都坏在名利二字上。”
“嗯,我师父也说,当今人人浮躁,功法只一位在道法威力上突飞猛进,却不能直指人心,体用之间,全然颠倒。这杀人的功法,纵然登峰造极,也不是登仙的法门。靠这样的道法,也想白日飞升,无疑痴人说梦。”
三人联手,倾尽全力,折铁比先时狼狈了许多。他手中折铁剑此时仍有一丈长短,舞动起来如金刚使杵,神威凛凛,每一记招式都是古朴质拙,如同斗大的魏碑刻字,刀劈斧凿,入石盈寸,绝无半点花巧。凭着这一股勇悍之气,他才能堪堪招架。
“啊!你师父他,你师父他……”子杞一手指着空中,一手捂着嘴巴,竟吃惊的连话都说不周全。
冒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折铁将一丈巨剑高举过头,剑尖指天。可是却再不能劈下去了,而只能凝定在这个威猛的姿势上。因为三把长剑插在他的身上,对穿而过,长春子更是合身扑上,承影剑贯穿左胸,透明的剑身因为染上了鲜血而显形。
冒襄没有惊慌,反到笑了,笑容里却尽是冷漠的味道。子杞怒道:“你难道是冷血?师父被人捅成了筛子,你还笑得出?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
冒襄看着他满面怒容,笑得更加欢畅,说道:“你可瞧仔细些,瞧你眼力也不至如此不济。”
子杞怒极:“我眼力高低,与你何干!陆某羞于你这等冷血禽兽为伍!”
冒襄笑道:“也难怪你看不出,便连那三个老头都着了道。不过咱们毕竟旁观者清,到底是你关心过甚了。你再看看,是不是有何不同?”
子杞再向天上看去,却见长春子三人满面怒容,承影剑上赫然插着一张青黄色的符箓。而那本该死掉的折铁竟然踪影全无!
“这,这……”
“这是天师道的‘分身影遁’,取得是仙家‘化身亿万’的意思。能被这样的法术所骗,这三人盛名之下,看来也不过如此。”
子杞知道被折铁逃得了性命,出了一口长气。继而想到刚才对冒襄怒颜相向,话语狠毒,心中惴惴,戚戚艾艾的道:“原来是精妙遁法。这个,冒道兄,那个……,我刚才很是过意不去。都,都怪我道法低微,又爱大惊小怪。”
“陆兄真性真情,又这样为家师着想,我怎会怪你?……”他话音猛顿,鼻翼抽动,嗅到了风中一股极危险的气息,面容陡然凝住——空气里多了一种沉郁之极的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静躁——冒襄在心底暗叹,低声道:“老头子要拼了!”
“你说什么?”子杞仰视忽然暗下来的天空,山顶处凝聚起一大团浓墨似的乌云。折铁一身道袍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然而腰杆却挺的笔直,挺立在浓重的铅云之下。折铁剑也变回了寻常大小,被他高举过头顶,有直插云霄之势。
天空中不知何时积起的一层厚厚的乌云,像一座浮空的城堡,淹没了山峰,仿佛传说中仙人飞升前经历的劫云。子杞觉得那积云离头顶如此之近,他甚至能听到云层里牢笼中野兽般的嘶鸣,他知道,那是在积蓄力量的闪电,一旦它脱出牢笼,足可以毁灭一切。
“天心五雷正法!”
连长春子的声音里也充满了颤粟,即使是他这样的人都已心惊胆战。这样的煌煌天威——即便是人造的天威——让人生出难以抗拒的无力感。
墨阳的声音颤颤巍巍,让人首次听出苍老的味道:“折铁!你用这等神泣之术,不怕遭天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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