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尔,”担架抬离地面时,唐涛仰望着丛丛的黑林,纳闷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晃悠的担架旁,西拉尔有意无意地避着脸儿,指了指担架左边的小个子:“呃、呃、啊…”哑语中暗泣不止,是啊,亲切的基里哈落到了这般田地,她怎能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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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基里哈,先不要问,到我家再说。”小个子暗声道。
“别、不要…”唐涛一听要去他家,慌忙挺起身制止,“我、不能回克兰部!”心说,这种样子回部落,也太丢脸了。
“为什么?”头前,大个子一愣,停住脚步,前后两人放下了担架。
暗林中,唐涛费力支起身子,昏昏地看了一圈:“你们家,我不能去,兄弟…”他忽然想起了拉塔,便向小个子道,“我想,先去朋友家…”
“朋友?”一圈人怔住了,大个子忙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哪里?”
“他叫拉塔,”唐涛抬手向南一指,“就在朵思部的山洼里,是个猎人…”
五个人一听,都懵了,好久说不出话。
“猎人?山洼?”小个子嘟囔着,停了一会,忙道,“是不是…一个傻子?”
黑暗里,众人都看向小个子,又转看唐涛。
唐涛不忍心这样定位自己的干兄弟,只得讪讪道:“拉塔只是看上去不聪明…”
“哥!”小个子一震,“就在南坡底下,我背甘薯苗时见过他,身躯强壮大眼睛,这里,只有他是猎户!”s3;
“这怎么…”大个子的朋友纳闷了,“侍官怎么和…一个傻子…”
“上次…”唐涛想了一会,才道,“在救西拉尔之前,我遇到了蛇,是他把我治好的,如果不是他,我是碰不到西拉尔的…”危难之际,他尽量阐明两件事的连带关系,当然,主要为了点透利害关系,继而说明了事实真相,“其实,今天是酋长女儿雅尔莎迎我结婚的日子…”
“噢,我听说了,”大个子的朋友忙道,“雅尔莎小姐要结婚,不过…”
“克兰酋长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今天早上,肯定有人找过我,他们见不到人,”唐涛仰头看了看林梢迷蒙的夜se,“天亮前,肯定还会来找,你们家离我住的草棚很近,万一被发现了,我现在的样子,怎么回酋长区?”说着缓了一口气,“我想去朋友家避一避。”心急时,心里话全掏出来了。
林中的几个人,似乎都在琢磨着,寂静无声。
“不对啊,”大个子纳闷了,“基里哈侍官,你不是出来巡查的吗?酋长女儿怎么又来迎你结婚?”
唐涛苦笑一声,隐瞒道:“这件事很复杂,简单几句话,也说不清楚…”
“好,既然这样,我们去南坡!”大个子招呼二兄弟,颤悠悠将担架抬起,小个子上前引路,西拉尔和陌生人在担架两旁护着,就这样,一行摸索着向南面行去。
半夜里,抬着担架穿林而行,谈何容易!
漆黑的森林里,几步便是一停——小个子在前面探路,然后引行。
一行所过之处,树根藤条、坑洼枝草之类都要小心躲避,就这样,探一探、引一引,走一走,停一停,因为是向南,所以,呼呼哧哧捱了好久才走到唐涛“家”的空地上。
至此,几个早已累得气喘如牛,急忙招呼着放下担架休息。
东方,沉沉的森林上空,有些发亮了。
借着时机,唐涛有意回庵收拾一下竹刀标枪等简单的家当,当然,更重要的是需要衣服遮丑,树皮裙还在枕边呢,而几人得知他的意思时,紧偎在架前的西拉尔急忙一溜烟地跑了过去,不一会尽数收拾过来,转脸将树皮裙扔给了他。
在小个子帮助看.v.请到下,唐涛摸摸索索第一次穿上了树皮裙,感觉绵绵软软的,多少还有些不适应,也很难为情,不过,无论在感觉上还是精神上,比光着身子舒坦和仗义多了。
在衣不蔽体的时候,人的精神最孱弱。
唐涛虽然一整天水食未进,又遭受了疯狂的se剐,但这时,分明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有些恢复,想试探着起身,好减轻几个义士的负担,可刚坐起,身下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疼,哪能走路!
“基里哈侍官,”大个子忙按住他,“快躺下,天要亮了,我们走。”说着在小个子引导下,抬起担架,继摸索着向南进发。>
“这次到田里收甘薯,幸亏没有带饭,不然,哪里会知道?”后头,少言寡语的二兄弟一开口,大个子就接过话头,“说来也真巧,半晌间,西拉尔回家烧饭,正在林子里搂柴,忽然听见北边乱糟糟的,就跑去看,哪能想到是你啊,一见你被绑在剐架上,吓得她急急惶惶跑了回来,连嗓音都变了…”
世界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暗藏着微妙而深奥的玄机。对于唐涛而言,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因为救西拉尔引来了撕心裂肺的剐身之辱的之后,经过一系列的世事演绎,脱身的终点,却又落到了西拉尔身上,这样想来,真不知是自己救了她,还是她救了自己。
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交相融合着组成了纷繁复杂的世界,就像深邃难测的命运,谁能参透?推而广之,很多时候,改变的起源,并非热闹喧腾的大事,而是隐隐潜藏着的、令人不屑一顾或茫然不知的偶然和细节——这些偶然和细节,足可以导致四两拨千斤,甚至乾坤大挪移!
一路上,高低起伏、颠颠簸簸,西拉尔不停为他遮架着枝叶垂蔓。
走着走着,唐涛忽然觉得这活次走的路与自己来时不同,当然,有小个子引导,他很放心,只是,黑暗中的小个子总是不停地碰树桩,致使众人也跟着一惊一乍的,间中,兄弟几个轮流抬架,连瘦小的西拉尔也要帮忙,这样的情景,弄得唐涛心里一阵阵抽搐和酸楚,几次要求下来,都被热心拒绝了。
就这样,跌跌撞撞又走了约两个小时,天麻麻亮的时候,才来到拉塔送他来时的山坡。
放下担架歇息时,兄弟几个连同西拉尔,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唐涛
再顾不上重复那些感谢的话,急忙趁着黎明的青光,向坡下面望去——哦,东边,那半豁子山口啊,仿佛还记录着那个夜里,一个惊惶的迷路者与生猛毒蛇的悬命死搏;顺着山口向南,掠过丛丛的低林,在那最低洼处,曾救过自己性命的木栅草亭,还影影绰绰静立在树影间,多么熟悉,多么亲切——啊,拉塔,好兄弟,你在睡懒觉吗?你的朋友、哥哥,回来了!
拉塔,我回来了!
情到深处,唐涛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样,又经过好一阵磕磕绊绊,终于,粗糙的担架落在了木栅围成的草亭前。
唐涛匆忙起身,隔着木栏看去,这时,可爱的拉塔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破塌上,沉沉酣睡着,雷鸣般的鼾声此起彼伏,厚厚的嘴唇角,悠悠荡荡地垂落着一溪莹光发亮的口水…
唐涛笑了,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此时,小个子要近前,被唐涛止住了。
唐涛奋力起身时,一颗心,急速跳动着——周围的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亲切而熟悉,就好像自己出了一趟远门刚刚回来,可是,不知不觉,已是几个月了。
转念间,唐涛忽觉一阵后悔,后悔因为担心迷路而没来看看这个好兄弟,孤独的他,不知怎样想着自己呢——现在,自己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和行势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步一疼地,靠近了木栅…
一步一疼地,走近了久违的兄弟…s3;
“拉塔?”他佝偻着身躯,手扶栅木,小心地唤了一声,仿佛历经沧桑的老人,在呼唤年轻时的伙伴。
“呜!”酣睡中的拉塔,含糊了一声,继而一个激灵,呼的一声坐了起来,急惶惶结巴着,“基里哈!基里哈…”转头时,一见唐涛隔在栅栏外,猛地揉了揉大眼,喜叫一声,“基里哈、哥哥!”不顾一切翻身下塌,腾腾几步迈向门前,簌簌解开门绳,孩子般飞转着一把将他抱住,“哥哥,你、你怎么才来…”忙又转看着担架周围的四男一女,随即,纳闷不解的目光落在了担架上,眉头忽然一锁,张着嘴巴,上下打量着探腰勾头的唐涛,“哥哥,你、你怎么了?”
唐涛勉强一笑:“我没事,拉塔…”说着费力地迈开步子,向他介绍道,“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他们…”
然而,还没等几人应声,敏感的拉塔一眼就看出了唐涛的举止失常,忙蹲,趁着黎明的光线仔细查看着他树皮裙下的两条腿,当发现脚踝和前臂的勒伤时,拉塔大得出奇的双眼立刻变成了恐怖的铜铃,怒气抖发:“哥哥,谁欺负你了!”
唐涛见隐瞒不住,正要岔开话题,大个子却劝道:“基里哈侍官,先进亭躺着吧,你的身体…”
拉塔一听,深深疑惑时,哼哼哧哧将他携回亭里,双手按在塌上,看样子要询问,可偏偏就在唐涛架腿坐下时,一抹淡淡的血污火种一样引燃了拉塔的双眼!
“这是什么?”拉塔一把揭开了裙摆,呈现在他眼前的,乃一片模糊的血肉!
这时,送行的弟兄已纷纷进亭,懂事的西拉尔,背着身在亭外打望远处的山野风景。
“拉塔…”小个子生疏地唤了一声,“基里哈他…”
唐涛立即示他一眼,自己又没法开口,便低头寻思着怎么说。
亭里亭外,沉寂一片。
拉塔看看众人,又看着唐涛,心急不解时,突然傻吼一声:“这到底…怎么了!”
唐涛心里一阵揪疼,气息一沉,默默躺了下来。
事已至此,弟兄们才七嘴八舌将所知道的一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拉塔越听越恼,最后,腾身大骂而起,操起挂在栅前的标枪就要出门,众人见状,急忙拦住,好说歹说老大一阵,才将他气呼呼稳住。
“拉塔…”破塌上的唐涛木然地侧望着亭外,沉沉道,“好兄弟,我早就想离开这里,可是,一直没有,这次,我一定要走…”
拉塔听着,忽然大嘴一咧,傻傻地哭了,囔囔着:“我不要…”
恰在这时,晨曦照耀下的西拉尔风一般跑了进来,咿咿哇哇地朝北面的林道指点着,众人愣神间,唐涛心中一紧,忙撑身坐起,顺着西拉尔指点的方向望去,但见林道的尽头,几个手执竹刀的陌生土民正议论着向这边寻来…
其他人倒也罢了,可是这些人岂能瞒过唐涛的眼睛,不是克兰部的土兵又是何人!
当弟兄们各怀所思地注视着,众兵转望之间,其中一个忽然大震,细看之下,便急惶惶招呼着后面几个奔到亭前,驻足时,兴冲冲地隔着木栅施礼:“基里哈侍官,上天佑护,总算找到你了。”
轻微的騒乱中,唐涛半支着身子,打量着四个兴奋的土兵,不冷不热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尊贵的侍官,”那头领模样者打礼道,“昨天早上,按规矩,迎婚队到了三角林,可是没有见到你…回去禀报后,雅尔莎小姐大发雷霆,命令我们三天内必须找到你,现在,族兵们到处都在…”
此间,唐涛忍不住回忆起被驱逐的一幕幕,又想到男剐的悲惨遭遇,整颗心里烂疮一样难受,当下也无心多想,便信口道:“你们回去吧,我,不想走…”
“别!”这当口,大个子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招呼着土兵道,“我有话说!”说着转身出亭。
唐涛心里一紧,立看.v.请到即猜到了什么,急忙喝止,然而大个子早将四个茫然的土兵拥出老远,说明是侍官的朋友后,趁机将他们一应所知和沟里听到的内容简要地说了一遍,土兵们越听越惊,直至骇然大怒…
就在他们说话过程中,心急如焚的唐涛急忙下塌阻止,但还没迈出几步,伤处已疼得他瑟瑟嗦嗦,拉塔不忍,连忙嘟囔着将他架回了草塌。
末了,大个子强调:“一定记住,菲娅!”
众兵纷纷一应,其中两个远远地向亭里心神不安的唐涛行了一礼,转身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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