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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寒假(三)(2 / 2)

一些路人因好奇围拢过来,不过看到站成一圈的tejǐng马上又转身离开,偶尔有人向学生打听情况,学生刚开口便遭到tejǐng的呵斥,路人也吓得赶忙低头离开。看着这一排黑压压的tejǐng,突然觉得老师们根本不是在对学校和社会静坐事威,而是在自己学生和同事面前受辱受刑。这圈tejǐng不仅围出了一个刑场,也划出了一个中国特sè下zì yóu的限度。在这个限度里,所谓的zì yóu更像是羞辱,抽着所有对权利心存侥幸的人的耳光。

小b赶到时,穿着一件白t恤,外面套着校服的外套,脚上蹬着一双拖鞋,手上还抱着一件矿泉水。他眼神凝重地扫了一眼tejǐng围成的圈,把我拉出人群。在人群外,我想告诉小b现在的情况,但小b把食指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问我,“带手机没?”

我点点头。

“给你看样东西,等一会我去给沈老他们送水,如果我被挡了,你和“大尸胸”帮我照应下,等我进去了,我会把我的t恤露出来,到时候你用手机帮我拍。”说着小b背过身,我掀起他的校服,只见他里面的白t恤背上由红sè的粗线条写着几个字,“恶痞横行,公道何在”。

我一脸惊恐地看着小b,“你没看到那帮tejǐng?你这样做你想过后果没有。”

“放心,只要我被抓被打了,我爸就不会不管这事了。如果他能出面,老师们就不用这么为难。”

“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小b扬起一边的嘴角笑了笑,“你没看今天的《本地rì报》吗。没有一个记者来采访,结果写出了一篇关于我们学校老师罢课的新闻,说老师不满薪资待遇,不顾学生利益,集体ba课,还扇动不明真相的学生参与罢课,要挟学校和zhengfu。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那你这样做有什么用,万一连累沈老他们怎么办?”虽然心里很愤怒,但我还是很怕小b这么冲动的行动,一想到tejǐng那深sè的制服,心中就腾起一股怯意。万一那群暴力机器暴走了,到时候可能就不只是连累老师,很可能我们自己也不能善了。

“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早就连累老师了,不管我们做或者不做,老师们已经背上扇动学生的罪名。也许我这么只是徒劳,不过我想问你,如果老师们最后妥协了,放弃挣扎,不再追究那笔钱到哪去了,也不再要求什么公办老师身份,接受学校开的条件,然后回去继续受学校的盘剥。就因为学校势力大,就因为zhengfu帮着它,老师们就必须接受这样的现实。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你愿意接受不?如果这个社会现实就是这么一个规则,倚势欺人,作为弱者,你只能接受倾轧,这样的社会你愿意接受不?”

“可是...”

小b打断了我,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炒饭,你相信沈老的那句话么,我们是未来。”

“嗯,”我点头。

“我不想看到以后我们中间有人被那些庞大的势力肆意碾压,任意践踏,而我却无能为力。未来该是什么样的,我说不出什么有新意的东西,但如果我们是未来的话,那我决不允许那就是我们的未来。很多事总要有人去做,炒饭,帮下我,我做事也许总显得太冲动,但就算这样,我也觉得我有责任这么做。”小b盯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分辨不清小b是错是对,也不知道怎么劝阻小b,最后只能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手机。不管是对是错,实际上我也接受不了老师们甘心妥协的现实。

小b抱着水走到了包围圈外,被一个tejǐng拦了下来。小b解释说老师们坐了这么久,一直没喝水,结果那领导摸样的人走过来,傲慢地回了一句,走开。虽然我有些害怕,但还是努力克服颤抖,高声喊道:“凭什么不让老师喝水,你们有什么权力不让老师喝水?”旁边的“大尸胸”也默契地接到,“你们拽啥子拽,穿件制服就可以不讲道理所,是不是不整死几个人你们硬是不高兴啊?”说完“大尸胸”带头试探xìng地往tejǐng身上挤,其他男生也跟着他一边嚷一边向前挤。

领导摸样的人立即凶道:“哪个再闹,信不信老子把你抓到jing车上拖走。”然而周围的学生们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不时有人嚷道,“来抓我啊,狗不来抓。”一时群情激愤,人群也开始sāo动不安。

tejǐng们的脸越来越黑,而学生也越来越肆无忌惮。领导摸样的人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厉声喝止众人,同意小b送水,但禁止出声。

tejǐng给小b让了一个缝,我悄悄掏出手机,转到摄像模式,把镜头对准小b。小b走到包围圈里面,撕开塑料膜,默默地掏出矿泉水,一瓶一瓶地递到老师手中。每递过一瓶,小b都稍稍欠身鞠一个躬,而老师接过水,也满含深意地看小b一眼,点头致意。整个过程双方都默契地只用眼神交流,围观人群也一言不发,保持着一致的沉默,看上去像是在进行一场怀有隐秘目的的仪式。

小b走到沈老面前,半蹲着递上最后一瓶水,沈老没有接过水,而是握住小b申过来的手,直直地盯着他。沈老似乎想对小b说什么,但只是嘴唇微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小b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把脸别到一旁,躲开沈老的目光。旁边领导摸样的人不耐烦地催了一句,小b抽回手,把水塞到沈老的手里便起身离开。

走到人群前三四米时,小b突然停下脚步。面对他的tejǐng们让出一条道,示意他赶快出去,然而小b没有动。我把镜头放大,看到小b咬着嘴唇,身体抖得有些厉害,眼睛望着人群一脸踌躇。就这么停了一小会儿,tejǐng发觉不对,向前一步想拖走小b。看着tejǐng向自己靠近,小b似乎下了什么决心。只见他双手握紧,后退一步,猛地脱下身上的校服外套。一阵风刮来,吹乱了小b的刘海。小b把手里的校服外套狠狠地摔在地上,露出了背上“恶痞横行,公道何在”几个字。周围的人都被小b的举动惊呆了,一时间鸦雀无声。几个tejǐng率先反应过来,气势汹汹地向小b走去。在被面前的tejǐng飞身按在地上之前,小b用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喊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老师加油,集团再卑鄙,勾结的势力再大,不要放弃,公道自在人心...”

领导摸样的人一脸惊慌,怒不可遏地对人群喊道:“给老子勒,把这个给老子直接抓走。”看小b还想说话,把小b按在地上的tejǐng立马捂住小b的嘴,小b张口就咬,tejǐng扬手躲开,顺势便给了小b一个重重的耳光。这耳光抽的很响亮,声音回荡在在唱所有人的心里。围在周围的人群愤怒了,男生一边奋力冲击着包围圈,一边高喊“jing,cha打学生了!jing。cha打学生啦!”围观的行人看到小b被按在地上,也义愤填膺地围堵上来,质问这帮施暴者的行为,而更多情绪激动的学生则是拿起手中的塑料瓶子,往tejǐng身上砸去。

我举起手机,扫遍周围。旁边的“大尸胸”一听要抓小b,一边高喊“不要放小b出去”,一边组织学生冲击包围圈,意图围住按倒小b的tejǐng。静坐的老师们大多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阻止学生跟tejǐng发生身体冲突,然而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的学生挤过了tejǐng围成的人墙,冲向小b。面对已经无法控制的局面,领导摸样的人手足无措,对着tejǐng不断地重复道:“驱散人群,给老子驱散人群。”本来面对一群毛都没长齐,常年读书手仅撸管之力的学生,tejǐng们一直被动防御,不好出手,听到指令后,一些被激怒的tejǐng开始对激进的学生伸出手去,四周不时响起吃疼的惨叫。

如果当时仍有这么发展下去,肯定会造成冲突。然而在冲突即将爆发之际,一声如洪钟震鸣般的声音传遍全场,“所有学生,都给我站住别动。”沈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拧着眉头,对着群情激愤的学生厉声喝道。

所有学生都吓了一跳,呆在原地吃惊地看向沈老。在场所有人也停止了动作,安静下来,望向沈老。

沈老走到小b身旁,小b仍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是我的学生,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放开。”

按住小b的tejǐng请示地看了一眼领导摸样的人,那人点点头,tejǐng立马松开了小b。

“沈老师,你们扇动学生参与非法ji,hui,还引发了冲突,严重扰乱社会秩序,这件事闹成这样,还麻烦你们老师和几个学生跟我们走一趟。”领导摸样的人语气里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请你好好领会下下上级给你的任务,不想事情发展到控制不了的局面,就麻烦你不要为难我们。你的意思我们明白,我们接受学校和zheng,fu的条件,我们明天会复课。”

小b坐在地上,听到沈老的话立马激动地想起身,张嘴想说些什么。

“够了,小b,不要再说了,就到此为止了吧。”沈老按住小b的肩膀,小b跪坐在地上,抬头,一抹湿意打在他的脸上,“老师谢谢你,为我们受了这么多委屈;老师也很歉疚,没有阻止你们参与进这份罪孽。”

沈老声音有些哽咽,“各位同学,今天这事无论对错都是我们制造的历史,不忘记就好,不要再去苛责谁了,包括你们自己。历史改变不了,也不需要改变。”沈老这几天苍老了许多,脸上爬满了皱纹,泪水通过这些皱纹浸透了整张脸,就算在前几天最难过的时候也从未有学生见他哭过的沈老,在这一刻老泪纵横,“但请你们能记住,你们是未来,不管这个社会再蛮横,不管一个人再无力,只要你们不满足于现在的历史,你们就是未来。

“谢谢大家这么义无反顾,在我们老师最无力的时候陪伴我们。现在已经足够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老师吧。不论这件事的结果怎么样,就算失败,我也很荣幸能跟大家一起站在这里过...谢谢。”

我收起手机,为了腾出手不断地抹泪。周围的同学以及老师都埋着头,那股悲怆顺着脸颊划过嘴角,划过唇线或者是青涩的胡茬,滴落在地。没有人再解释什么,四周一片啜泣之声。我说不出为什么这么难过,只是一想到沈老,一想到小b,一股擎住心肺的无力感像握紧的手一样,挤出体内流在血液中的眼泪。

小b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他抱着沈老,把脸埋在沈老的腹部,看不到表情,但身体颤抖不止。没有谁比小b更伤心,也没有谁能安慰小b。

原先我一直觉得即使不能zì yóu说话,不能提及很多敏感词,不能集会,不能选举,这些其实也没什么,然而当灾难接踵而来,那时候的无力才会让人明白,不知不觉间我们连反抗的权利都被剥夺了。我们是这个社会的一道背景,对于上层的人来说,我们是一个尴尬的存在。作为一个人,我们太渺小,以至于上层的人看不到我们的情绪;作为一群人,我们又太过庞大,以至于上层的人只能惊惧地揣度我们的情绪。不论怎么样,我们都不能反抗,规则早就制定好了,作为没钱没权的群体是得不到尊重,也不能被救赎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妥协。

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社会总是相互倾轧,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如果我们是未来的话,那我们必须找出这个问题。我从不怀疑沈老的话,就算被认为自欺欺人,我也坚信不疑,只是我不知道这么能不能安慰小b。

到现在我才有点明白我们是未来这句话,我们寄居在这个规则由他人决定的社会,唯一能让我们不对这个社会失望的谎言就是未来。不失望就是我们对于未来的责任,也是我们对这个社会来说最大的希望。沈老所说的未来要比我们理解的广阔深远的多,只要不对现在失望,那“未来”这个词所涵盖的意义就远非一个“希望”所能概括。其实今天哭泣的每一个人都需要安慰,如果我是一个维安妇,我倒希望今天所有被这个社会上了的人能来上我,比起悲观的怨妇,我宁愿做一个敬业的维安妇,只要能让哭泣的人不再失望。

到最后也没有人去安慰小b。沈老领着众人离开了新世界广场,zhengfu的人没有为难,只是默默放行。老师们把各自的学生送出了广场,通知家长来接。沈老在送走我们时,还不忘把这周的历史作业布置了,叮嘱我们回家复习,返校就要月考。我和小b被沈老单独留下来,说要去医院给小b的脸上点药,小b摇头谢绝了,于是沈老把我们送上了公交。

整个事件到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好回忆的了。学校董事会此后又召开了一次谈判会,家长们参与了这次谈判,小b的爸爸也作为代表在会上发言。不过家长们并非完全站在老师这一边,他们不仅给学校施压,更多的是给老师们施压。这个事件最终以老师们的妥协为结局,老师们答应了学校开出的条件:该补缴的社保费学校承担一半,剩下的一半分担到教师每月的工资里,每月老师不仅要缴纳当月的社保,还要给过去的社保买单;老师的工资涨俩千,但是其他待遇不变;至于公办身份,不了了之。

后来我和小b对这件事产生了分歧,经常争论不休。我觉得如果有一个记者有职业cāo守,有一家媒体有责任心,把这件事报道出来,我们也不会感到这么绝望。中国现在需要一个新的平衡,一些势力太过强横,需要一股新的力量来维持平衡,而这股力量该来自dú lì媒体的兴起。

小b一直嘲笑我的想法太幼稚。中国的xìng质决定了媒体不可能dú lì,中国是需要一股力量来构成新的平衡,但这股力量该来自dú lì的权力机构。媒体的舆论监督人为xìng太高,要这股力量不被扭曲,就必须依赖于法律的庄严。

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我和小b打了个赌。我们按照各自的方向努力,看谁能做出一件触动社会的事情来证明自己是对的,如果谁输了,谁就要替赢的人养儿子。

现在想想,这个赌约幼稚得不得了,毫无现实根据,仅凭一些理想化的条件就意图说服自己,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赌约,当听到小b的说我们都错了的时候,我却更加相信它的价值。我也没有具体的理由,只是在把这段冗长而又无力的回忆温习一遍之后,我发现除了这个赌约,再没有什么更好的借口让我继续对未来抱有好感。

我把意识又转回了高档饭店的厕所,小b还在苦笑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我深吸一口气,厕所里特有的碱味立马灌满了肺部,感觉每一个肺泡都皱起眉头。

“都错了么?”我喃喃道,“我反复回忆当年的事,想沈老那时候在广场上说的话,小b,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把沈老的话理解错了。”

小b怔怔地看着我。

“其实沈老应该比谁都深知这个社会的本质,它的规则不会因为你我而改变,你和我早晚都会明白这一点。未来是什么,对于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含义都不一样了吧。不过沈老的话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管我们领悟了多么惨痛的经历,也不要对社会失望,我们是未来,即便我们在未来一样无力改变很多事,那未来对我们来讲也是一种责任,或者说是希望。

手上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尽了,我随手把烟头一弹,“不论如何,我还是会为了我们的赌约努力的,就算很幼稚,至少我不会再为以前的事歉疚了。”

小b笑起来,伸手往我脑袋不重不痒地拍了下,“随便说一句,你就上纲上线,你以为就你懂啊。你就做好准备给我养儿子吧。起来了,再不回去估计吃饭的人都散完了。”

我这才想起,我还在参加同学会,于是跟着小b往包厢赶。

等我和小b回去时,各桌早已经是风卷云残,肝脑涂地。四分之三的男生都喝趴了,此刻张弦正嚷着要拉剩下借口开车的男生去酒吧战到天明。我看到包厢厕所被吐得面目全非,心中不禁有了些许安慰。

这顿饭平摊下来每人要交五百。我身上拧干也只筹了个俩百,小b找到“大尸胸”,一道帮我付了。“大尸胸”见我们要走,挽留我们等下一起去酒吧再玩会儿,叙叙旧,一想到等下张弦还要完成她灌翻全班的成就,我们婉拒了。

走出酒店,我感觉饿得厉害,于是提议我请客去吃麻辣烫。

吃的时候我和小b聊起了曾经的高中生活,想起今天的种种,我突然发现直到离开了同学会,我才感到我的高中生活再也回不来了。不知不觉我们聊到了沈老,我这才从小b口中得知,沈老在送走我们这届高三后,便被学校辞退,教育局也剥夺了他教师身份,现在沈老回了老家,在一家教育机构的补习班给学生当补课老师。

我和小b商量着什么时候去看望沈老,再听沈老摆摆历史。只是想到沈老现在的境遇,我还是禁不住地伤感,“小b,你说沈老现在会不会对当年的是感到后悔呢?”

小b笑了笑,反问道:“那你对你的高中觉得后悔吗?”

我被这个问题给问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后不后悔,只是如果把我的高中只作为回忆来讲,我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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