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这是一间小小的酒肆。
酒肆又小又暗,就算是在凋零的相州老城区的一个角落里,也丝毫没有任何的起眼之处。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甚至是它的出现,就和它本身一样,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不会深藏在任何人的记忆里面。
可是,不管怎样,也许我们该知道它的招牌里面写的是什么,“醉饮酒肆”怎么样?好像不怎么样,但好歹,也和里面的四张陈旧的小方桌一样,成为了这家酒肆的有力支柱。
透过昏暗的光线,依稀看到一个酒灰衣人正低垂头,不停地饮着酒。旁边已经整齐地摆了不少的酒坛,显然,酒是喝了不少,但还没有醉。
酒是烈酒,是平常爱喝的烧刀子。据这里的酒家说,这烧刀子的酒精度已经达到60度了。酒精度是多少,灰衣人不确定,但他能确定两点,一是这店家不会骗他,就像一个人不会骗自己一样,他和这个店家认识已经很长时间,甚至比这家酒肆的历史还要长。之前,店家也是一个活跃在西域的江湖人物,在当时一个不错的帮会上混到了堂主,江湖纷争仇杀让他身不由已,后来,他死里逃生到了这里,然后有了这家酒肆。这些都是店家自己告诉灰衣人的,本来他完全没有必要告诉他,而且这样做会很危险,但店家说,他来这里并不是因为害怕危险,况且,他不能因为害怕危险,失去在这里的唯一的朋友。后来,他们成为了朋友,几十年的朋友。
二是这酒和之前喝的、过去几十年喝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绝对的如假包换的烧刀子。那味道,那烈度,是那样的熟悉,就像手中的剑,跨下的马一样,历经无数的风风雨雨之后,已经完全地融入了血液,纵然他会忘记一切,也没法不记得这些。
灰衣人可以喝酒的地方不少,如果有人认出他来了,会知道在今天的武林之中,以他的武功、名誉和地位,恐怕想找一个不欢迎他喝酒的地方,绝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再说,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本来是更需要热热闹闹一回的,可是,灰衣人想安静一下,想安安静静地喝喝酒!
又几碗烧刀子下肚了,这样的酒想着舒服、看着舒服,其实,喝下去更舒服。但这么多的酒的下去了,灰衣人似乎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头更低了,眼睛却盯着手中的碗发了神,没有人知道他从碗里看到的是什么,只知道他看了一会儿,又自斟自饮了两大碗。
灰衣人不禁摇了摇头,江湖这么多年了,他自己也不知道醉后想起的是什么。是真实的自己?还是完全陌生的自己?是爱恨缠绵?还是空空如也?是痛快?痛苦?还是万般无奈?这些都曾经历过,都曾刻骨铭心过!
只是,当历经这所有的一切之后,自己已不再年轻了,而江湖却未曾变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了一切,包括喜欢和不喜欢的一切,当然,包括了邪魔与歪道。
灰衣人知道,现在,江湖又到了需要降魔的时候,而降魔是需要有人付出代价的。
灰衣人向外面望了望。秋风还在无情地扫着落叶,天色依旧不怎么明亮,门口的行人陆陆续续有了几个,午时应该快到了。
只见灰衣人又倒了满满的一碗酒,然后,稳稳地端到嘴边喝了起来。这次喝得非常慢,甚至感觉不到他是在喝酒。自成他把碗端起来以后,他似乎定了下来,整个人周边却在散着薄薄的雾气。
等到笼罩在身边的雾气散尽,灰衣人才把碗放下。此时,灰衣人还是灰衣人,只是,他已是一个俊俏的年轻后生,江湖上未曾见的年轻后生。
灰衣人留了一锭银子在桌子上,然后清快地走出了酒肆的大门。
如果有人知道灰衣人是从这个酒肆走出来的,如果有人知道灰衣人在酒肆里做过什么,江湖更不知会发生什么!
好在,一切只是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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