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里气候本来就多变,特别是像蔓延十几公里的九峰山脉,端是十里不同天。山的一边下着大雨,另一边却是殷红的太阳。暴雨倾盆,骄阳似火,这两种看似无法互相提及的天气现象,此刻正发生在这神秘的山上。
破烂的社庙里,夯实的地面上接连摆着好几个盆子,盆子稳稳当当地接过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社庙里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就是癞皮狗小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块扇贝型的骨头,骨头在它的利齿撕咬下,不停地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社庙堂屋供台上,摆着一尊泥塑的加彩菩萨像,菩萨有着猩红的嘴唇,圆润的脸型,乜斜的丹凤双眼,甚是开阔、亮堂、舒展的额头。菩萨右手法相庄严,手臂上套着琉璃做的念珠,左手下曲,提着铁线简单勾勒的竹篮,竹篮里乌黑发亮的竟是一颗颗张牙舞爪的鬼头,鬼头堪堪四颗,全部向着堂屋的里壁作逃命状。更奇怪的是,这菩萨座下还有一坐骑,坐骑有着圆滚滚的身段,遒劲的四爪,只是那从菩萨身后绕过来的头颅真是吓人,暴突着双眼,嘴巴已经盖不住锋利的牙齿,全部突在外面,坐骑脸部不似动物,倒有点像狰狞的人形。这就是村民们深以为害的山鬼。不过传说中提篮菩萨为了拯救万民,使了大神通,把它从凡间抓了来,驯养成自己的坐骑。
供桌上点着两根香烛,香烛中间是一个泥塑的瓦鼎,瓦鼎里插着几根刚刚点燃的清香,清香袅袅,映衬得供桌上的菩萨自是有一份仙风道骨。供桌下是两个发黄的蒲团,其中的一个蒲团上坐着一个老人,老人白发苍苍,破烂的衣裳中伸出的是一双修长温润的大手,只是配上老人干瘪的嘴脸,却显得极其古怪。老人半眯着双眼,看着堂屋中练着‘大力金刚掌’的孩子,孩子把学会的招式洋洋洒洒地舞了一遍,老人看到会心处,也在心底不住地为他叫好。
梁上慢慢不再滴下雨水,老人起身把屋里几个水盆中的雨水倒入屋外的大水桶里,做完这些,老人拿了个扫把出了堂屋。屋外地面上一片狼藉,全是暴雨打折的断枝、杂草,地面湿得快,干得也快,老人轻轻地扫动着脚下沾着泥屑的断枝、杂草,周洋会意地推了辆板车跟了上来,老人一边扫,周洋一边装。村里人都从屋里出来,呼吸着这雨后的清新空气,空气中还夹杂着阵阵凉风,凉风裹着湿气吹在人脸上,好不舒服。趁这难得的好天气,猎人队、伐木队也要整队上山,周洋眼馋地看着练武场上站着的一个个jīng壮汉子,希望什么时候也能有他们那样强壮就好了。在他的心底,他十分渴望做个伐木工,因为爹以前就是伐木工,爹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九峰山对于周家村的村民来说,那是一个大宝库,里面东西应有尽有,周家村就是靠着这个宝库,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但是村民们拿得多了,九峰山的山神也会发怒,时不时派出山鬼来吃掉那些贪婪的进山打猎、伐木的村民,这样算是村民们对山神的献祭。
汉子们昂着头,骄傲地看着那些来送他们的妇人和孩子们,像是一个个要出门远征的战士。汉子们在村长周得福的吩咐下,分成两支队伍,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向山门。这长长的队伍里就有周洋熟悉的身影,那就是他的三叔——周得光,周得光背着弓箭,带着三头猎狗走在队伍的前头,显然是猎人小队的小队长,周得光目不斜视,满脸的严肃,在他看来,他不只是要多打猎物,最重要的他还要把大家安安全全地全部带回来。
另一个小队就是伐木小队,小队的队长是村长周得福,周洋看在眼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眼圈不禁湿润起来,当年爹就是站在那个位置,受村民们的爱戴,敬仰。爹那次进山前,摸着他的头,跟他说过一句让他一直热血沸腾的话,“洋洋,你记住,谁要是能征服九峰山山鬼的话?谁就是这个村子的大英雄。”从那之后,爹就再没从九峰山里出来过,听其他逃回来的村民说,那次他们进山碰到山鬼开道,爹为了救其他人,一个人挡在山鬼前面,最后应该是被山鬼吃得连渣都不剩。娘受不了打击,突然就疯了,只要看见那次一起进山的村民,就会上去扯住他们的衣服,“得贵,是你杀死了我家得贵。”周洋那时候还很小,只剩下娘这一个最亲的人,就跟在娘的后面,村民们看到他们娘两就像看到瘟神似地,周洋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村民看他们娘两的眼神。
待把整个村子都扫遍了,板车装了满满一车。周洋弓着身子把板车拉出了村子,老人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山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彩虹,七sè的彩虹像一座拱形桥似地跨在两座山峰之间,周洋不由得看得痴了,彩虹的尽头就是传说中山神住的地方吗?不知道山鬼是不是也住在那里?要是是那样的话,我一定要把他们打下来。周洋拉着板车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老人却全在一片沉思中,他感觉自己离开这个村子的时候要到了,为了自己,为了整个周家村的村民们,也为了前面那个拉着板车的孩子,他不能再在这里呆了,老人回过头来瞅着高大原木搭成的山门,这地方他已经住了四年,是时候选择离开了。老人完全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境又深了一层,虽然自己功力现在最多不过受伤前的四成左右,但是意境的突破,让他随时可以恢复到受伤前的水平,甚至一举超越那时候的水平。也许突破的时间在今天,也许是明天,老人没有选择在这里突破功法的原因是,他不想把这些无辜的山民们带入是非的漩涡中去,要是让九峰派的道人知道,九峰山阳面周家村附近有一阵极大的罡气波动,说不定就有灭族的可能。
老人选择在这里避难也不难让人猜到,一是,九峰山上有个九峰派,周家村就在九峰派下不远,没有那个笨蛋会傻到到九峰派的地盘上来杀人,二是,周家村远离尘嚣,容易让自己忘记荣禄、功名,这样有利于自己意境的提升。三是,自己的世界之力强横无匹,但是组合、运用起来却大打折扣,比如有时候世界之力加持一些功法的时候,不能达到最好的状态,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会互相消融。选择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找到弥合这两种矛盾的方法。现在找到了,所以该离去。
老人不知道为什么?意境提升了,心里反而总是烦躁不安,是他的心被信任包围着?还是被他从没享受过的爱包围着?老人看着前面抬眼看着天空的周洋,这里,他唯一舍不得就是这孩子,虽然他自己没有过孩子,但是他从这四年的相互感觉中,知道一个孩子需要一个家,一个心灵温暖的家,有时候那么一个小小的信任就是一个家。孩子心思重,不善于跟人交流,自己走了他必定吃亏,说不定村子里都没人会怜悯他。就是这个原因让老人一直拖着不愿离开这村子,所以他决定让孩子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教他罡气的入门方法,虽然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用的是佛家的入门方法,但是都为了入门,这并没什么大的区别。他用麻翎草、洗骨草滋养他的神,让他尽快达成自己的世界之力,他用‘黄炎湪’淬炼他的体,让他能具备储备罡气的筋骨。
老人做的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周洋在自己走后,能被九峰派的道人看上。要是能被九峰派看上,对于乡下孩子来说,那就相当于鲤鱼跃龙门。周洋进了九峰派,自己的离开应该对他来说影响不大,老人打定主意后,颔首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孩子,这孩子生xìng柔弱,将来进了山门也必定要受不少磨难,但是将来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老人舒展开额头,走近了孩子身边,大手抚到孩子头上,顺着孩子看的方向看过去,“看什么呢?哦,好漂亮的彩虹?”周洋转过头看着老人干瘪中带着微笑的眼睑,认真地问道,“爷爷,娘说山鬼住在虹桥的尽头,那是真的吗?”老人有点惊讶地看着孩子,不知道孩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古怪的问题来,他故意逗逗他,“山鬼可是恶魔,他碰到人就咬,你不怕它们吗?”周洋转过头,脸sè苍白地又看着天边慢慢变得淡了的彩虹,坚定地说道,“我不怕,我要把它们从虹桥上赶下来。”老人听完后,更是惊讶,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在他前面说这么斩钉截铁的话。
一老一少推着板车继续往前走,老的在琢磨着少的话,少的却兀自看着出过彩虹的山边,转过头的他又问着身后的老人,“爷爷,什么人能杀山鬼?”老人沉默了,什么人敢去杀山鬼?不说山鬼的强横,就是知道它背后的山神,谁又敢去动它呢?老人见孩子问得真切,也就含糊地答道,“山上的仙人吧!”周洋听到这句话之后,整个身子震了一下,他决定自己今后的目标是先当‘仙人’,再当伐木工。还好周洋没把心里话给说出来,要不然真要被人家笑掉大牙,哪里听说过要当伐木工的仙人,这也就是小孩子的梦话里才会有的。只是周洋沉着的脸sè,让人感觉不到他是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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