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可让卓文对老头有了全新的看法。以往总把老头想象成阴险恶毒的人贩子,专门拐骗别人家小孩,但随着自己渐渐长大,其实早已看出老头绝非是那样的人。只不过自己总也忘不了,在家门口被他用麻袋装跑的情景,一直暗中怨恨,宁愿把老头想象得恶毒一些。
这么几年过去,老头除了对他和小纪月管教得严厉之外,别的倒没什么不好,甚至有时候就像个真正的爷爷那样,宁愿自己少吃点,也要保证两个孙孙吃饱饭。但这些点滴细节,以往都被他刻意忽略掉了,就因为长期隐藏在心中的那股怨恨。
刚才老头的金光咒大显神威,仿若一棍子敲在他脑门上,让他忽然想起了这一切。老头为什么要拐带他?这个问题以前每每想到时,从未往好的方面去猜测过。但这一次,他觉得也许老头是一个隐名埋姓的世外高人,拐带他就是为了收个徒弟,继承衣钵。就像《隋唐演义》《封神榜》那些故事里的情节一样。想起来这也算老头的好,日子过得那么清苦,却还经常从镇上买回来各种故事书。对于小孩子来说,好的故事可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青狐用长长的嘴壳子碰他的腿。卓文这才惊醒,结束发呆,赶紧往河谷深处跑去。
那个乒乓球大小的金光球只存在了几分钟,就变得光芒黯淡。他再次念咒结印,光球重又金光闪闪,而且还变得稍微大了些。
河谷里长满各种低矮怪异的植物,枝缠藤绕,根本无路可进。好在他这几年功夫没有白练,身子很轻,跟着青狐上蹿下跳,倒也问题不大。河谷里有股沉闷古怪的声音,越往里面走,怪声越大。再往前行一段,河谷陡然收窄,两旁高山耸立,阳光根本照不进来,四周变得阴暗诡秘。
轰隆隆。轰轰。
怪声越来越大,而且飘忽不定,就像围着他和青狐蹿来蹿去。突然噼里啪啦声震天大作,阴暗的周遭接连闪现出数道闪电。青狐吓得浑身发抖,跃过去紧紧贴在卓文腿上。
卓文也吃了一惊,现在是冬天,而且今天天气晴朗,怎么突然打起了雷?闪电越来越密,缓缓围了上来。忽然,一道刺眼的闪电迎面劈来,根本不给他丝毫反应躲避的机会。
金光球突然光芒大盛,就像磁铁一样,把那道直朝卓文劈去的闪电吸了过去。闪电接触到光球,瞬间消失不见。金光球猛然膨胀,变得大如皮球。空气中弥漫起烧铁水般的熏人味道。
卓文顾不上惊叹金光咒的绝妙,慌忙踢了青狐一脚,叫道:“快跑。”说完就欲带着青狐冲出闪电包围。但他才跨出两步,又一道闪电迎头劈来。金光球光芒愈加夺目,闪电劈至卓文面前不足两米距离,就又被吸了过去。光球再次膨胀,变得比皮球大了一倍。
闪电劈一下,光球大一倍?卓文慌乱间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如果光球再被闪电劈几下,就能把他和青狐罩在当中,那样不就没事了吗?他站在原地,希望结果如他所料。但闪电不再迎面劈来,只在周遭交织闪烁,缓缓向当中围聚过来。
青狐突然向前蹿出两步,然后猛然转身,重又跑回他脚下。紧接着一道闪电呼啸而至,几乎打到青狐的尾巴,然后照样被金光球吸了过去,光球也再次成倍变大。
原来闪电会打移动的东西。卓文恍然大悟,试着跑了两步,果然又有一道闪电劈来。这一下金光球变得足以装下一人一狐,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当头罩了下来,把他和青狐套在光球当中。
“这下好啦,快跑。”卓文欣喜大叫,正要迈动脚步,忽觉身子一轻,金光球一下子带着他和青狐凌空飞了起来。
“咦?朝前飞。”他刚想到要尽快跑过这段狭窄地带,金光球就笔直向前飞去。闪电发出的噼啪声绵密不绝,几乎把他的耳膜都震破了。他能想象,如果不是套在这个光球里,自己和青狐不知会被闪电劈成什么样,也许连渣都不会剩下点吧!
光球冲出闪电包围,四周突然变得一片黢黑,只能凭光球散发出的光芒看见周遭数米之内的地势。这里长满奇形怪状的藤蔓,就像活生生的蛇似的,弯曲扭动,在寂静黑暗中透出阴森恐怖的气息。
光球突然一缩,光芒也稍稍减弱。青狐跳起来用鼻子拱他的手,显得很焦急。卓文也急了,慌忙念咒结印,但这次却不能阻止光球缩小变暗。地上那些蛇身般的藤蔓蜿蜒攀爬上来,将光球缠了个结结实实,几乎没留下丝毫缝隙。
眼看光球就像泄气的气球,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暗,随时可能消失不见,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马兹鞑,阿胡拉,七灵降,七恶去。神火速现,为我开道。”紧接着原本寂静的周遭响起了恐怖声音,就像人或动物的惨叫。一团烈火围着光球烧了起来。缠绕光球的藤蔓纷纷缩回地面。
围裹卓文的光球就在此时陡然消失。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把他凌空抓进另一个大光球中。青狐也跟着跳了进去。
“顾大娘?”卓文这才看清救命恩人,居然是在隐村经营杂货店的老板娘。
“出去。”顾大娘看样子得有七八十岁了吧,平时行动缓慢,颤颤巍巍,此时却敏捷得像个大姑娘。光球带着两人一狐往回飞去。
“不能回去,还没找着我妹妹。”卓文大叫,拉着对方衣角央求。
“你爷爷已经带她出谷了。”顾大娘道。
转眼飞过那段闪电密集的狭长地带,来到和老头分开时的岔道口。光球突然消失。顾大娘拽着卓文的耳朵,飞也似地朝谷外奔跑。
谷口没人。卓文想问,但耳朵被顾大娘扯得精痛,身不由己地跟着对方疾奔,根本没有余力说话。顾大娘带着他一路跑回隐村,回到他家里。
小纪月浑身**,平躺在**上,闭目不醒。老头坐在**头,愁眉不展,咳得嘴角挂满血丝,却还不忘点上烟抽着。
顾大娘放开卓文,转身关上门。卓文跑到**前,看看妹妹,瞧瞧老头。
“小月儿。爷爷?”
“要死了。”顾大娘冷不丁地发话,“你妹妹。”
“胡说!”卓文回头恨了她一眼,拉着老头的衣角问,“爷爷,小月儿咋啦?”
“死不了。别怕。”老头又摸出一支烟,用只剩下一丁点的烟屁股接上点燃,抬头向顾大娘道,“你得帮帮我,救救我孙女儿的命。”
“救她干嘛,一辈子窝在这儿?”顾大娘似乎气大得很,语气很冲,“那样还不如早点死了好。”
“孙子,你先出去,爷爷有事要和顾大娘说。”老头翻起眼皮,瞅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小纪月,又补上一句,“关乎小月儿性命的事。”
卓文不敢怠慢,听话走出屋子,偷偷趴在窗户下偷听。但屋子里两人说话声如同蚊蚁,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他忽然想起早上谢铁匠拿那束银发引诱小纪月的事,心想妹妹为啥会偷偷跑进死亡谷去,莫非是铁匠在使坏?
他一想到这,怒不可遏,跑到铁匠铺,要找谢铁匠算账。但铁匠铺没人,谢铁匠家里门户洞开,里面被人翻得乱七八糟。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谢铁匠的人影,只好回到家里。
顾大娘已经走了,昏迷不醒的小纪月也不见了。老头无精打采地坐在**上,说是顾大娘带着小纪月去治病,以后不会再回隐村了。
面对这个变故,卓文哪里肯干,哭着嚷着要妹妹。老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管不住他。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耐心解释,说是小纪月病好了之后,得在一个好地方上学。将来等她大学毕业,你们兄妹就又能见面了。
可是这样说,卓文还是不依不饶。老头不再理他,面朝里躺下睡了。到第二天早上,卓文又闹了起来。老头想了想,说你娃别闹,小月儿上学需要学费,你既然是她哥哥,就该替她挣学费钱去,不然,她在外面的日子可就难过啰。
老头这一招果然有效。卓文不再闹了,闷着脑袋想了一天,说好吧,我去替小月儿挣学费。次日爷俩收拾行装,踏上了游方旅途。一路上靠替人算命消灾、驱鬼祈福为生。
卓文此时已能明白好多东西。老头教他的那些,好多都是道术易理,另外还夹杂着大量不明其意的古怪咒语和经文。就连当初刻在他和纪月膀子上的圆形图案,也非常类似道家太极阴阳鱼图。
但老头却一再强调,说我们不是道士,只是装得像个道士。卓文对此不感兴趣,也不想追究。每次遇到生意,老头就告诉他如何如何,让他独自操作。有时候遇到特别古怪的病例,需要驱鬼祈福,老头才亲自上阵。
这一趟走了两年多,没有回过一趟隐村。卓文经常写信给妹妹,诉说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地址是老头给他的,上海市某处。
突然有一天,老头重病不起。他说,这次我怕是跑不脱了,我死后,你不用再管你妹妹学费的事,但你必需继续这样游方下去,磨练你的技术,终有一天,你会用得上。最后说,你妹妹将来如果遇上麻烦,你这个当哥哥的,可不能不管。
卓文不知他为何会这样说,想让他说明白点,但老头就此不再开口,没过两天,就在打坐中咽了气。
老头一撒手,卓文就一路边做生意,边向上海方向走去。到了上海一打听,根本就没有老头说的那个地方。这两年他写的信,也没有寄到过妹妹手里。这让他想生气都气不起来,老头已经死了,还能咋样!
他返回隐村,才发现顾大娘也一直没有回来过。包括那个可恶的谢铁匠,也不知所踪。这一来,他与妹妹的所有联系,就此中断。
嘀嘀,嘀嘀。放在桌上的传呼机发出刺耳的叫声。正沉溺于回忆中的卓文搓掌抹了一把脸,拧开台灯。桌上厚厚的稿纸发出刺眼的白光,这让他感觉有些心慌。这趟寻亲之旅,总是没有心思写稿,眼看约稿期限将至,万一写不出来,那就愧对那个对他照顾有加的编辑了。
他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钟了。看来编辑比他还着急,这个时点还发信息催促。他拿过寻呼机,才发现自己猜错了,不是编辑发来的催稿信息。信息很简短,“你妹妹纪月失踪,请速回电孙警官。”信息后面留有一个固定电话,区号是028,恰好就是他回来寻亲的这座城市。
(先把开头撂这儿。继续修改后面的。也许隔三岔五会懒散更新。争取五月中旬开始稳定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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