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明白了一指师傅话里的意思。从来没有一个人的意图可以逃离一指师傅的目光,但这位老人就算知道了永夜怀着恶意,也固执地用温和的方式指导他,试图排除他的恶意,而不伤害他。
他说得对――如果他为博得别人认同就言听计从的话,那么自己就变成一个工具的。哪怕这个人是美丽的黑珍珠,他成为工具只会落得遭遇她嘲笑的结果。
他的拨烂草计划还需要再斟酌。
但一指师傅这样的温和方式仍然让永夜愤怒,他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自制,那折磨了他多年的心病再次暴发。
他决定豁出去,反正他现在可以随时离开这里,回到鼠堡去。
这个问题终于出口了:“师傅,你为什么不教我使用镰刀?”
“因为你不适合!”一指师傅的回答也干脆。
“什么人适合?”永夜暴躁地问。
“心地单纯的人,善良淳朴的人,没有杀戮之心的人,忠诚的人,粗人。”一指师傅仔细而严谨地说道:“例如我的儿子。”
这真的就是答案吗?永夜怀疑,他又问:“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老人低下头,看着桌子那块被熔火映得通红的矿石,说:“你是个一个在正邪之间徘徊和工以心计的聪明人,你的手上不应该握着镰刀,而是书卷,你心里想的应该是图谋,而不是打杀。”
“我是喜欢看书,但是我喜欢武器,我总要有一技之长防身啊!”永夜还是固执地否认着一指师傅的回答,他现在已经不情愿地相信一指师傅此举并不是为了偏心自己的儿子。
一指师傅的眼睛如潭水般平静,他缓缓地说:“镰刀在这个世界里有特别的意义,一旦你的手握上了它,它会与你的灵魂结合……孩子,虽然我养育了你十年,但我仍然摸不清你的秉性。所以我不敢让你冒这样的险。对于防身,你完全可以选择别的武器,如匕首或弩弓。”
永夜不屑地想:灵魂与武器结合?这只是一种虚妄的想象。武器与毒药的结合才威力无穷。
他摸了摸怀里的吞噬者,因为没有杀机,它正静静地沉睡着。
一指师傅的镰刀似乎永远是个令他无法释怀的问题,所以他今天决定不谈它了。
他挖起了另一个让他挣扎了多年的问题:“如果那天,我不是喝醉了靠近了禁桥,被蛇目大人发现,你是不是会让我在这里磨一辈子镰刀?”
一指师傅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会的,在你在禁桥被看中的前几天,有个苔甲总兵过来通知我,镰刀所满十六岁的学徒全部去参加落尘节。我预料到你在落尘节那天会被挑走的。那个日子只不过往后挪了六七个周而已。”
那是事实!蛇目每年都会参加落尘节,也会亲自去监视颜民来的苦役。他被那样挑中的概率则比禁桥上的匆匆一睹大得多。
永夜别过脸去,仍然不甘心地问:“那你为什么让我磨镰刀?不让我去练匕首?你知道冰城区有多危险,我刚去的时候有好几次差点被人暗算了。”
“可是你的聪明都让你躲过去了,对不对?”一指师傅的脸上毫无愧色,“在积水地里磨十年镰刀足以你的耐心变得又厚又韧,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耐心的好处?再说了,颜民区禁止使用匕首。”
感觉到了永夜的恍然大悟,一指师傅抓起矿石,转过身体,对着熔炉继续仔细地观察矿石上的裂纹,然后永夜听到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孩子,别以为我不疼你。我当然最疼我的儿子,但你和板盖也是我的心头肉。”
永夜的心脏即刻如被撞击,暖意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年雪藏的厚冰顿时开始分裂,无比疼痛和酸楚。他拼命地抗拒着这种巅覆天地的感觉,但眼睛还是湿润了。
在十八年前,当那个胎毛未退的他蹲在积水地边,用力地在硬石上磨着未成型的铁块时,看到怒虫扛着镰刀和其他镰刀手一起快步走向孢林,那时候的委屈和妒忌也令他眼眶湿润了。
这是多么截然不同的感觉啊!
他在鼠堡用了十年时间去抵抗颜民区留在他身上的温情烙印,难道今天就要前功尽弃吗?
他快步离开了一指师傅的私人熔炉室。
一个问题在不断地逼迫着他――这个样子,怎么拨除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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