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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2 / 2)

听到这句话,小林知道自己的脸上在发烧,烧到了耳朵两旁。他决心抬起头来,把这个洞察、善解人意的芹芝看个清楚。当他的目光扫向芹芝的一刹那,完了,小林魂飞魄散了……原来,这是一个和他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女人,他给她脸上设想的一切丑处并不存在,而是相反,相反得很远很远!

小林在下乡之前,就作好了思想准备,自己是城里人,是干部,还是工作组的副组长,和乡下的女社员打交道,眼光可以很平静,哪怕是再漂亮的女人,眼光都不必先退却。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灵了,面前的女人太耀眼,如同灼热的太阳光将自己的眼光逼退了,但这个女人的笑容却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里。小林把学过的词语努力搜寻了一遍,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状语来规定这种笑:妩媚地,甜甜地,含情脉脉地……这都不准确,都是把某种感**彩硬加到对方身上。她的笑并没有作什么暗示,没有传递某种信息。对,用“莞尔一笑”合适,这个词中性,准确,不会造成任何误会。但是,他又十分盼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一场美丽的误会会发生在他和她之间。此时,他思想上的堤防已全面崩溃,他深恨这道堤防原来竟是一个“豆腐渣工程”。他立即在自己的大腿上重重地掐了一把,以示警诫,以停止这种非非之想。

“喂,好了吗?”是何组长在向小林打招呼。小林注意到,何组长招呼是向他打的,眼光却痴痴地停在芹芝身上。天晓得他注视芹芝有好久的时间了。一看他那大胆的、放肆的目光,小林很有些不自在。何组长是他的双重领导,在单位,他是副局长,在这里,又是组长。虽然这次到浏阳来搞四清运动,组织上破例给小林安了个副组长的头衔,但他晓得,这是组织上给他的一个阶梯,并且是虚拟的,要登上更高的一个台阶,还有待时日。何组长出身好,原先是当泥木工的,在城建局,没有一个不怕他的,连局长都要让他三分。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何组长,好色也出了名,平日里喜欢找漂亮的女同志个别谈话,关了办公室的门,一谈就是半天。此时,小林衷心希望何组长没有这种色眼,并且希望何组长把他分到这个生产队,蛇形生产队,哪怕它是化成美女的毒蛇或化成毒蛇的美女,他都深深地爱上了。

何组长决定,开头几天大家先吃住在大队部,选好了住户再下队。甄大队长早知道了这个精神,事先在大队部搭好了木板床铺,安排一个叫皮三爹的老倌子做好了晚餐。

小林和蔡老、老卢、老宋住在民兵营办公室。蔡老年纪最大,快五十岁了,很出老,看得六十多岁,大家不叫他老蔡而叫蔡老。老卢叫卢尔德林,出来之前是郊区的一个大队干部,省委直属工作队在他那里搞了一年的四清,最先被解放过了关,这次才抽调到浏阳来的。老宋叫宋彬,文化局写戏的,是大家公认的文化人。小林和这三位比较投缘,从市委招待所集训起,他们就有些形影不离。

进屋后,他们很快开好了铺,但都不习惯这么早就睡觉。蔡老一边狠命地叭水烟袋,一边不停地咳嗽。老卢、老宋仰摊在床上想心事。小林占据了唯一的一张桌子,就着煤油灯写日记。他参加工作后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把每天的所见所闻所感记下来,既可备忘,又可提高写作能力。他今天要记的事很多,都是一生中难忘的,但他都不敢记。“牛斗架”、芹芝抱他,他从从容容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美丽动人的躯体,这些事都很新鲜,使人激动、感奋,但这些事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写在纸上。纸上只能写祖国山河,形势大好,猪马牛羊,小麦水稻。浏阳风光实在太美,对,写风光,写成诗。他马上记起中学语文课本里的几句话──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刚想到这两句,却不记得是哪篇文章上的,作者是谁也不记得了,只好把笔杆子咬在口里发木。

老宋看到小林这个样子,说:“小林呐,难道你要把我们讲的一句句记下来,明天向何组长汇报?”

老卢立即从床铺上坐起来,说:“我量他不敢。我们三个都是正式党员,我还是党小组长,只要他当叛徒记黑笔记,他转正的那一天,我们都不举手,他就要喊我们做爹爹。”

蔡老叭着水烟袋,慢悠悠地说:“你这个副组长也是上面任命的,我不是挑拨关系,你见了何组长也不要吓得鸡崽仔一样,芝麻大点的事也要去汇报!”

小林急忙辩解:“黑笔记我从来没有记过,也没有告过黑状。我是看到浏阳山青水秀,想写首诗,写了半天就是不晓得怎么开头。”

老卢连忙说:“啊,原来是这样!诗我不懂,我祗读过两年老书,就是私塾,除了几句诗云子曰,还记得一首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时候不懂,后来才晓得是谈爱的诗。现在还早得很,莫写诗,我们先扯卵弹。老宋是个文化人,一肚子诗,等下他随便告诉你几句就行了。”

老宋也坐了起来,连连摇手,说:“莫听他的,他是个卵弹琴。不过,功夫在诗外,先扯一下卵弹好,卵弹里头好多学问,对写诗有好处。”

蔡老提醒道:“扯卵弹可以,不准谈男女的事,这是上级一再强调了的。小林是个未婚青年,听多了会受影响的。”

老卢笑道:“哪有这样的事啰?扯几句卵弹就出作风上的问题,你看那水牛啰,一句卵弹都没有扯,不也出作风问题了!莫听蔡老的,他是个假正经。我们三个人是结了婚的,浏阳妹子长得再好,是壁上画的油饼,看得吃不得,吃了就违纪违法。你不同,还没有结婚,长得好的浏阳妹子,看了合适,搞完四清,拖一个回去结婚,保证不错。”

蔡老立即指出:“粮食咧?户口咧?我们供销社有个职工,只图浏阳妹子漂亮,找了一个结了婚,生了崽,到如今老婆到他这里住几天还要报户口。粮食两头都没有供应,议价的买不到就买黑市的,落得个黑市老婆议价崽。小林咧,莫图漂亮,漂亮当不得饭吃!”

老宋一阵子没插上嘴,忍不住说道:“蔡老有句话经常挂在口边,要想活得久,老婆要长得丑。漂亮的他找不到,才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哪个男子汉不喜欢漂亮女人?我哇,宁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小林呐,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讲真话,讲真话我们这些做叔叔伯伯的说不定以后可以帮得忙上。今天那个女的长得蛮漂亮,她抱你的时候,你动了心没有?那个女的好贤慧啦,还帮你补衣服!”

小林听到这里,心里一惊:老宋的眼睛好毒,好像看到别人心里去了。他回想了一下,幸好没有出什么漏子,于是,将两只耳朵捂起来,说:“你们都在逗我,把我的脑壳搞得稀乱的。我再不听了,我写诗。”

老宋说:“写诗可以,莫捂耳朵。我念一首诗给你听,说不定对你会有启发。”见小林把手放了下来,老宋念道:“曲径通幽处,双峰夹小溪……”

小林听到这里,打断了老宋念的诗,拍着手叫道:“好诗好诗,开头两句就把意境写得很美很美。今天我们走进蛇形生产队,正是这样的景致。老宋,真想不到你写得这样好的诗。你慢慢念,我一句句记下来。”

老宋笑了笑,说:“好,我念,你记。不过,明天莫拿给何组长看。”

于是,小林认真地记下了这首诗:

曲径通幽处双峰夹小溪

洞内泉滴滴户外草萋萋

有水鱼难养无林鸟自栖

区区方寸地多少世人迷

不等老宋念完,蔡老骂了一句堕落文人,偷偷笑了起来。老卢心里只装着关关雎鸠这首古老的诗,其它的诗不懂,连连打着呵欠,说早点睡觉算了。

小林记完,老宋又说:“这是一首谜语诗,看你猜不猜得出谜底。我们先睡,你慢慢猜吧,猜出来了再写你自己的诗。”

小林将这首诗反复看了几遍,觉得开头两句和结尾两句写得很好,而第三、四两句,洞内泉滴滴,户外草萋萋,写得过于寂寞荒凉,并且,一路走过来,并没有看见集玉大队有什么洞。这是个诗谜,怎么就猜不出来呢?突然,他有所悟,将桌子一拍,骂道,痞子,真正是个堕落文人!受了这首诗的干扰,小林自己的诗怎么也写不出来了,他只好将灯吹灭,上床睡觉。好久,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了,接着,便迷迷糊糊地做了前面提到的那个美丽的浏阳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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