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脸色微僵,冷冷道:“在你刚进大殿时,我就醒了。那个陶老道不是好人,你没察觉的地方。他在用灵识偷偷扫你。他灵识一触到我,我就醒了。”冰雪王族毕竟是十五级的妖兽,尤其在蜕皮后。为了不让敌人发现自己长眠,气息的掩盖早已神乎其神。这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就算陶释一扫个两百遍,只要许颜真没有将它暴露出来。也无法察觉出苏白的存在。
他被惊醒后,将几人的对话悉数听入耳中,尤其在对方几人都强调这个幻阵极为可怖,绝对不能开门之后,他便咬牙不让自己睡去。他终究信不过这人类少女能独自面对幻境,或者说……无法放心。
许颜真将他放在床上时动作极为轻柔,似是不愿惊醒他。其实在她心里,许颜真宁可苏白一直沉睡,这样对她的威胁也小一些。可转念一想,若是苏白如果一直沉睡,这第七个人就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出现了。她想早点出去,至少不想在这个陌生的秘境等上几十年。
少女的心情复杂而纠结,加上连日来的疲惫与警戒,在她一层一层的穿上衣服时,仿佛心灵上多了几道防护层,稍稍安心,便不自觉的将心防卸下了。这一无意识的举动给了大殿绝佳的机会,在她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准确的找到的突破口,几乎将她诱出门外。
多亏了苏白。她叹了口气,以自己的心性和修为,果然无法抵抗幻境的魔音灌耳,她还是太弱了。这大殿本来就是极为厉害的幻阵,从问心室开始环环相扣,直指人心。即便是高阶修士也未必能抵挡。许颜真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迟疑问:“苏白,你方才也听见了么?”
事实上,苏白自记事起就没有被人这样温柔的抱在怀里,甚至轻柔的放在床上。即使是母亲也是冷漠而高贵的。在他成长的这一百多年来,母亲就看过他三次。第一次是他破壳后,当他想靠近母亲时,却被无情的避开了。
他听见母亲说:“苏白,你记住了,大道无情。若欲得道,你从现在起就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要对任何人投入过多的情感。即使是对我和你父亲也一样。”
他在大殿上早已清醒,却不愿出声。只觉得自己此时还颇为虚弱,作为十五级的冰雪王蛇,他的妖丹和皮肉骨头,都是极为罕有的存在。如非万不得已,他是决计不会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可是当他被许颜真从身上放下,邹然离开那温暖的胸膛,放在了冰冷的石床上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当时不愿意暴露自身的理由似是有些牵强了。
他想起自己无意中看到少女更衣的情景,心中忍不住怦然跳动,脸上微微发热。这一刻,在问心室中旖旎的幻象似乎又涌上心头。他终于强忍着转过脸去,想要强迫自己重新陷入沉睡。
……直到大殿对许颜真开始展开了攻击。
苏白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听得见。虽然不太理解,但基本上可以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许颜真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她沉思片刻,道:“你和我同时进入房间。如果你能听得到大殿对我的诱惑,为什么我没有听到大殿对你的诱惑?”她想了想。皱眉道,“难道是我修为太低了,所以听不到。你修为高,所以听得到?”
苏白冷冷道:“按照那个人类道长说的,第一道试炼是心之所欲,心之所惧,这是心魔,和修为没有关系。我唯一的念想是蛇岛复族。至于那些死去的家伙,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关系。没有牵挂。自然就没有弱点。至于惧怕的东西么,哼!”
冰雪王族就是这样奇怪的种族,作为妖兽,对于情感的认知极为淡漠。彼此之间明明很冷漠,也经常互殴致死,却因为天生的骄傲,为了维系种族繁衍和维护王族荣誉,在关键的时候愿意奉献生命,譬如说之前为了守护神圣源地。十头成年冰雪王族和无数半血妖兽誓死搏斗。
他一面说着,一面渐渐化为蛇形。许颜真看他神色疲惫,想是强行化人对还处于虚弱状态的苏白来说损耗非常。她心中愧疚,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在犯错了。”
苏白点了点头。冷淡道:“这一次沉睡,我恐怕一时半会不会醒来,即使你叫我也没用。”他没说出来的是。自己因为强行化形,身体所能承受的已经到了极限。他不愿意在人类面前示弱。尤其不愿在她面前示弱,那双火红色眼眸只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便闭眼睡去了。
许颜真看了看漏壶,才刚刚漏了些许,明明没有多长时间,却让她只觉得度日如年。许颜真将那张小矮桌推到门前,将门挡住。又从衣箱里取出一件衣服,将自己左手绑在床柱上。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淡淡道:“苏白,你可想清楚了,若是你一辈子只想成为一头碌碌无为的妖兽,在和别人抢夺领地,抢夺异性的过程中可悲的死去。那么我作为母亲,可以抱你。可你要记住,你的父亲与我都是极为罕有能双修得道的冰雪王族。我们在你身上也曾寄予厚望,希望你能延续我们身为纯血的骄傲。”那声音渐渐变得严厉起来,“我希望你能明白,感情不过是过眼云烟,激情过后剩下的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回忆。迷恋一个卑微肮脏的人类,对你,对我们,对整个冰雪王族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你忘记青牙的母亲了吗?你愿意你将来的孩子和青牙一样饱受屈辱,人不人,妖不妖的活下去吗?”
许颜真回头望去,只见那条小白蛇一动不动的卷缩着。苏白的修为与心性,以清醒的姿态抵抗幻境的确不难,可当他陷入沉睡后,却无法阻挡幻境的入侵。
许颜真暗道:“果然大殿是以房间为单位对里面的人进行攻击,不论修为,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心声。”苏白即使躲得过陶释一的灵识扫描,也逃不过大殿的法眼。只不过从它首先攻击许颜真这一点看来,是专门挑软柿子捏了。而相互了解对方的心声,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但实际上却极为凶险。
这大殿的攻击极为刁钻,石室就是修真者的最后一道屏障。按照紫莲仙子设置的规则,一旦开门,就意味着敞开心房,任凭幻境的折磨。每个人都选择独自躲在一间房内,只有极少相互信任的人,或者交情匪浅,或者情人,才会共处一室相互扶持。但是,真的能毫无隔阂,彼此坦诚吗?人心是复杂的。只要有一瞬的恶毒念头,就有可能成为信任破裂的坚实利器。
陶释一当年带领的五名弟子,第一次在不知道规则的情况下,那有着过命交情的同门师兄弟就是在大殿的挑拨下,彼此暴露深藏在最心底的心思。因利益而相互猜疑,进而厮杀,直到最后弱者无法忍受,拼命将房间的门打开,只求同归于尽。
……
那声音停下不久,又换成了一个少女在门外轻声道:“阿苏,阿苏!我是夕霞啊,你开门啊。你不是很后悔没有杀掉那个人类吗?如果当初你选择和我交尾,或许就不会导致灭族了。”
许颜真心中一凛,小白蛇依旧一动不动。只听那少女忽然变了一个声音,轻轻道:“苏白,你与我相遇在一次太一门的围猎中。在我几乎要被凌辱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从那以后,我对你心生感激。我知道你不记得,我为了你,我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你,只求为了对你……一诉衷肠。”
许颜真的嘴角微微抽搐起来,这是她在蛇岛上对苏白的忽悠,一字不差。此时听在自己耳朵里,却说不出的尴尬。
那少女还在娓娓叙述着自己对苏白的深情,中间夹杂了不少她在山洞里和他搏斗时,为了迷惑敌人、降低对方警惕性而在他耳畔呢喃的情话,一句比一句动听,也一句比一句肉麻。
许颜真羞愤交加的将脸埋在手中,这家伙怎么把这个记得这么牢?真郁闷,她都已经努力忘掉了,他为什么还记着?
忽然那小白蛇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许颜真暗叫不妙,立即俯身对苏白道:“苏白,我在你身边,别听她的。这是在诱惑你呢!”
她不知自己说的话能不能传到他耳朵里,只是一遍又一遍耐心的说着:“我就在你身边,不要听信她的,我一直在你身边。”
心之所欲,心之所惧。
这窥视人心的恐怖幻阵,那小姑娘真的能安全度过吗?
其余房间里的五人,一面抵御着重复了千百遍的幻音诱惑,一面惴惴不安的数着漏壶还剩下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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