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夜里,最冷的风凛凛冽冽地吹进了寿康宫中。床帐中躺卧着的太后额上沁出了几点汗珠,眼皮则因为不安的情绪不停地颤动,一旁守夜的无垢、拂尘早已倚睡在旁,丝毫没有感到异样。突然,一声凄厉的嚎叫划破宁静的黑夜,终是惊醒了疲惫的无垢和拂尘。
太后从床上"噗通"地摔到了地上,口中喃喃有词:"皇后!皇后......"
无垢吓地赶紧扶起了太后,太后这时后才醒了来,看到眼前昏暗的宫殿,竟然将自己蜷缩了起来。拂尘见状自然是明白怎样缘故,赶紧命宫中的小婢默然去后头泡一杯安神茶来给太后压压惊。
拂尘担忧道:"太后娘娘又梦见了?"
太后眼睛睁着老大,直往着窗棂那处看,随后声音颤抖道:"拂尘!这次清楚得很,真真是孝淑皇后来了,她就站在那个窗边恨恨地看着我,二十几年了,她仍旧不放过我呀!"
拂尘听得此言,赶紧前去窗棂那处一探,却是枯枝几许而已,拂尘叹了口气道:"太后,外头不过是些枯枝呢!这病也跟着您十几年了,总得看个好吧!"
一阵安宁的茶香味飘进太后的鼻腔,太后见静默呈上了安神茶,立刻便将之拿到手中痛饮入喉,此举吓着了一旁服侍的无垢,只见她紧张道:"太后,仔细烫口呀!"
太后被滚烫的茶水烫着了,瞬间又将口中的茶水吐了出来,而后虚弱地伏在了床边说道:"终究是哀家造的孽呀!但......但是哀家已经用一辈子偿还了,哀家待皇上更甚亲生,什么东西都先让给皇上,恺儿和忻儿都得让着,甚至,哀家可以把皇位给了皇上。为什么,为什么孝淑皇后还是不放过哀家!"
太后说得气愤,浑身不安地抖动,拂尘急道:"太后,咱们赶紧请太医来吧!"
太后吼道:"不准!哀家是太后,太后不该让人见到现在这个落魄失神样,何况这便是哀家造孽的报应呀,哈哈哈......"
语罢许久,太后仿佛失去了灵魂般,呆坐在地。直到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才终于站起了身子,却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橱柜那处,开始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拂尘和无垢也摸不着头绪,只得看着太后疯狂的举措。过了许久,太后从柜子深处找到了一个积尘已久的宝箱,然后将之打开取出一支兔肩紫毫笔。
拂尘见了立刻便道:"这莫不是皇上年少时太后送给皇上的兔肩紫毫笔吗?"
太后见了这兔肩紫毫笔,暗自喟叹道:"哀家比皇上才大六岁。初入府邸时,是哀家教会他绘山水画的,那时候竟觉得像是他的姐姐一般。后来后宫斗争,孝淑皇后和諴禧皇贵妃斗争已久,哀家当年以望族之姿年纪轻轻便封侧福晋,早被出身包衣的孝淑皇后所厌,因此处处受其迫害,后来恺儿还差点被之暗杀,为求活路,哀家和同受迫害的皇贵妃二人联手欲将除之。哀家永远忘不了,是哀家将孝淑皇后一贯使用的无烟炭夹杂入许多品质低劣的烟炭,使之气喘发作,最终病死而无人发现。那一年,皇后宫里的人和内务府的经手人全被赐死了,哀家这一手倒是撇了个干干净净。"
太后哽咽后复又说道:"但是......那一个晚上,哀家看到才刚满十五岁的皇上在灵堂中哭了一夜。那孩子,他是那样的天真,是那样的相信哀家说的每一句话,将哀家视为待他好的姐姐,但哀家却为了自己的孩子害死了他的母亲,哀家当下竟然觉得愧疚万分,甚至后悔自己的作为。午夜梦回之际,哀家常常梦到孝淑皇后来寻我索命,哀家也恨自己不择手段,但到头来哀家却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终究......哀家才是这后宫的赢家,连皇上最后也成为了哀家手中的孩子,呵呵......."
太后看向拂尘道:"拂尘呀!妳說,这场买卖可还值得?"
拂尘眼光泛着泪光说道:"太后到底是苦尽甘来了,这几年太后为了皇上也是费尽了苦心,甚至视皇上为己出,疼爱更甚两位王爷,所以说拂尘认为,这场买卖到底是值得的!"
太后叹了口气道:"多希望皇上能明白哀家的苦心呀,自从全嫔那狐媚子来了后,皇上竟是快把三魂七魄给丢了,这全嫔还真是个祸害呀,哀家的克星怎么都是自家钮祜禄氏的族女呀?!而且,都是钮祜禄家的女儿,哀家也不能下狠手。妳瞧,寿安宫那位,哀家不就都拿她没辙吗?"
无垢拧了眉头笑喟道:"太后终究是治了如太妃,现下她到底也是尝到了苦果,料她还想吃里扒外!"
方才太后言语中叨到了诚禧皇贵妃,不禁也想起她来了,太后于是问道:"皇贵太妃姐姐那处如何?"
无垢答道:"秉太后,听皇贵太妃那处的缄言说,她老人家最近又犯咳疾了。"
太后摇了摇头无奈道:"现在宫中剩下的老人也不多了,除了哀家和姐姐跟寿安宫那小狐狸就剩下信妃、荣嫔、恩嫔和安嫔了。"
太后突然起了兴致,赶忙说道:"过不久便是家宴了,咱们这些老骨头也不见得喜欢那种锣鼓冲天的场面,倒不如几日后姊妹们相约在慈宁宫花园一叙?"
拂尘闻言笑道:"太后和几位太妃一同散心也是好的!只是慈安宫那位......"
太后突然面色惨绿,骂道:"那等只懂得给人灌迷汤的贼婆子,休要坏了咱们姊妹的兴致,让她好好在宫中休养着,一辈子给哀家安分地熬到死啰!"
拂尘闻言立刻屈膝道:"喳!"
桃粉色轻纱在冬日里看来格外妖娇,和嫔看着这件青春活泼的衣裳,不禁感叹自己年华已老。
突然,一把熟悉温厚却又遥远非常的嗓音响起,和嫔听着眼眶都红了。
皇上见和嫔宫殿一贯陈设,总是素雅又朴实,于是便对和嫔说道:“和嫔宫里总是这个样子,朕自登基后竟是这会子才来……”
和嫔高兴地用衣袖悄悄地抹去了泪水,欣喜跪下道:“皇上日理万机,自然当以国事为重,一时忙着也是有缘故的,何况如今后宫新人辈出,嫔妾也日渐年迈,皇上到底得雨露均沾妹妹们,皇上您这会来看嫔妾,嫔妾就已经很开心了!”
皇上欣慰地扶起了和嫔,拍了拍她的手掌道:“承宓,妳总是能体谅朕。”
和嫔听到皇上说到了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阵激动,不禁又跪下道:“嫔妾侍君多年,却不想皇上还惦念着嫔妾!”
皇上闻言感叹道:“妳是和朕一同经历大风大浪的人,又是朕大阿哥的生母,朕自然不会忘却妳。”
皇上眼角眉梢瞥到了置在桌上的粉桃色轻罗纱,想起了以往的诸多往事:“朕记得妳从前最喜欢粉色,怎得这些年都不穿了?”
和嫔尴尬笑道:“嫔妾都这把年纪了,打扮得五彩缤纷岂不遭人笑话?”
皇上颔了颔首后,突然是想起大阿哥了,只见他朝着和嫔疑道:“和妳說了这么久的话,怎么也不见奕纬那孩子?”
闻得此言,和嫔心里是慌跳了一下,她赶紧对宜人使了个眼色,宜人见了立刻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奕纬的房间。
和嫔应付着皇上说道:“奕纬他……些许在御书房念书吧?皇上要不过些时候再来看看他。”
皇上却是不听和嫔的话,竟是径自走进了东配殿的内门,和嫔还没反应过来,也没得阻止,只能眼睁睁见着皇上走进了房间。和嫔的汗水开始流下,现下也只得跟着皇上的步伐,祈祷奕纬那处有奇迹发生。
房门内,一股暖流腾腾涌出,奕纬正姿态潇洒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旁的宜人则焦急地直喊着他起来,却遭到奕纬无礼的喝退。
皇上见了眼前场景,突然怒气难遏,瞬间,整个宫殿只闻龙嗓震烈道:“堂堂皇子竟在大白天睡觉?!还不给朕起来?!”
奕纬被这声音吓到滚到了地上,赶紧跪着嗑头道:“皇阿玛……”
皇上见奕纬这般不争气样,气得大骂:“朕子嗣单薄,你身为朕唯一的儿子,竟是如此不中用,你这个样子日后如何给你弟妹树起榜样?”
奕纬惊吓地不敢抬头,只能一直哭道:“皇阿玛恕罪,儿臣知错了!”
皇上再不看奕纬,反而是看向了一旁面色惨白的和嫔,失望地道:“和嫔,妳实在太让朕失望了,朕不敢想,在妳的教养下,奕纬是怎得虚度光阴的,慈母多败子啊!和嫔!”
和嫔闻言,心下一拧,只得愧道:“嫔妾育子无方,求皇上赐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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