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梦龙》
春秋时期。楚国。
沈诸梁是个书呆子,彻彻底底的书呆子。他贵为楚国大夫的父亲曾欣慰地说“此子乃我沈家文曲星,日后必定成为楚国的肱股之臣。”后来过了几年,沈诸梁已经十二岁了,除了吟风弄月,对朝堂之事一点也不感兴趣。同僚好友们问到犬子,他只是说“我儿志不在此,只愿他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接近年关的前几日,沈府公子被祟抓走的消息传遍全城,惊闻噩耗的沈尹戌一夜之间仿佛老去了十岁,沈夫人一病不起,整个沈府如同乌云笼罩。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红艳艳的神荼和郁垒被请回家中张贴在门扉两边,驱祟保平安。
灶上炖着不知什么年味,随着木柴的烟尘飘出奇香,勾得家中的幼童留着口水等在锅边企图偷吃,小黄狗摇着尾巴欢快地跟在小主人身后,想要分到一根肉骨头。
相比于岸上的非凡热闹,浩瀚的海水之下异常安静,穿过各种各样的游鱼、海藻、深渊,再往深处几万尺之下,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龙祖和他的子孙住在这座古老的宫殿之中已经千万年了,但自上古逐鹿之战后,天地间的龙族数量锐减,生存下来的龙族之中能成神的更加微乎其微,大多龙只是角龙,角龙还需要一万年方能成为通天彻地的神龙——应龙,然而,很多角龙还没能熬过一万年便忍耐不住修行的寂寞而破戒,而永远不能成神,在永恒的岁月中逐渐老去,直至死亡。人死之后化为魂魄投胎转世,龙死后却要化为甘霖普降人间,以回报天地的养育之恩。
“爹,什么时候我才能变成神龙啊?”
老年龙王:“椒图,你为什么想要成为神龙?”
小龙女蹦蹦跳跳的道:“成为神龙我就可以飞到天空最高的地方了,我想摘一枚昆仑顶的蟠桃给父王,这样您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想要成为神龙需要长久刻苦的修行,你能做到吗?”
“嗯!”小龙女坚定地点头。
溯游而上,一尾憨态可掬的小龙穿过海水向着阳光越来越盛的地方奋力游去。似马似羊的龙首浮出水面,铜铃般大的龙眼半淹没在水里,打量着水面上的世界。
“哗啦——哗啦——哗啦——”海浪拍打着龙头,海水浸满了隆冬的寒气,十分冰凉,“嗷嘁!”滚滚海浪从龙首往外推去。
远处的岸边,几个凡人的幼童在沙滩上玩耍,猛然涨起的海浪一下子没过沙堆城堡,孩童七嘴八舌地指责着海浪,懊恼不已。
椒图耳力敏锐,因为自己的喷嚏毁了别人的城堡她有些心虚,一下子钻到水下,快速地沿海穿行,希望找到善事。在水下穿行的过程中,她捡到许多凡人掉到水里的东西——有刻着鬼脸的铜贝样的东西,还有鞋子、竹竿、渔网、碗碟的碎片,不过椒图都不知道这些事干什么用的,她好奇地捡起一枚铜贝,觉得很漂亮便收藏起来。
继续游啊游啊,在水下打量着岸上的影影绰绰的景象,一个黑色的鬼祟身影疾速穿过,她忽然停了下来,侧着耳朵仔细聆听——是哭声。
善事来了!龙吻裂开,笑声轰隆隆如闷雷一般,海水暗涌,椒图加速游到那个身影前方豁得钻出水面,吼了一声,吓得黑色身影扔掉手上抓着的孩子,一溜烟不见了。
椒图得意地摇晃着尾巴,抬起龙脚走到孩子身边。
幼年沈诸梁已经被祟吓过一会,这时被摔醒了,只见一个似蛇非蛇,似羊非羊,浑身泛着流光的鳞甲怪物在面前,惊恐地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椒图急得围着他转圈,挥动翅膀想要推醒他,让他不要害怕,谁知一下子把他扇到树上,在树上狠狠撞击了一下砸到地面上。
这下椒图更急了,不敢用力,轻轻地游到他身边,他嘴角流出红色的水,脸上手上都有擦伤,刚才躺在地上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些伤的……
椒图心虚地缩回龙首,盘着身子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为什么要怕她?
忽然看见海水中自己的倒影,她才明白,她忘记变成人的样子了。如果沈诸梁这时醒着,就会看见一只巨兽懊恼地用翅膀拍打脑袋,一爪子拍碎了一块比他还高的礁石。
椒图捶胸顿足了一会,想起刚才在岸边堆沙子的几个孩童,照着其中一个女童的模样变出来,想了想不能和别人长得一样,抓耳挠腮了一阵子,对着沈诸梁的样子和其他几名孩童的样子融合了一番,眼睛、鼻子、耳朵、眉毛、脸蛋分别用了五个不同人的样子组合在一起,椒图为自己的聪明机智感到满意。
练习了一会人是怎么走路的,便想办法把昏过去的沈诸梁弄醒。
得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和祟在一起?
听父王说过,大地上有很多神奇的灵花异草,能治疗疾病。正在她翻书查找的时候,沈诸梁幽幽醒了过来。
他惊悸地环顾四周,发现刚才那个怪物已经不在了,他揉了揉双眼,有些不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的梦境。自从被祟抓走,他已经受到太多惊吓了。
“姑娘,姑娘。”虚弱的声音传来。
其实刚才他醒来她就知道了,只是不敢抬头看他。
“嗯。”细小的声音从低着头的地方传出来。
“这是哪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头还是低着,声音仍旧小小的,椒图害怕自己的声音会让他聋掉。“椒图。”
沈诸梁愣了一下,“椒图。”笑着道,“我知道了,你的名字是椒图,对吗?”
“嗯!”她高兴地抬起头来,看见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又连忙低下头去。
自己的脸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吧?会不会吓到人?
“椒图,你看见……”他皱着眉,心有余悸,小声道,“祟了吗?”
椒图转了转眼珠,斟酌着道:“你是说那个妖怪吗?它被我吓跑了。”
“你把祟吓跑了?”沈诸梁觉得头更晕了,“你一个小姑娘,祟怎么会怕你?”
她有点紧张,忽然摸到那枚铜贝,连忙举起来,指着上面的鬼脸道:“这个,祟一看见这个就吓跑了。”
“一枚蚁鼻钱。这有什么可怕的?”沈诸梁不解道。
这是钱币?椒图背对着沈诸梁鼻子眉毛皱成一团,一着急龙首在凡人的脸上若影若现。
她身后的沈诸梁丝毫没有察觉,自言自语道:“难道祟害怕钱币吗?”
她觑着他的脸色,肯定道:“嗯。”
沈诸梁艰难地站起来,胸口好疼,手背上很多擦伤,棉衣破了几道口子,十分狼狈。
他走到椒图身边蹲下,“椒图,你的家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座荒岛上?”他看着茫茫海水,这是个荒无人烟的孤岛。
“你多大了?”沈诸梁问道,这个姑娘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
椒图支支吾吾,沈诸梁自以为是道:“你梳着总角,应该有十一岁了吧。”
“嗯。”椒图心里记住了自己的年龄,下次别人再问自己的年龄可不能说错了。
看着她乖巧的样子,沈诸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就是刚才把自己扇晕的怪物。
“我也是被祟抓来的。”椒图谨慎地道,目不转睛看着沈诸梁的脸色,看到他相信了她的话,方才松了口气。
沈诸梁恍然大悟:“你用铜贝吓走了祟,看见我被祟抓住所以用铜贝又救了我是吗?”他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多谢姑娘仗义相救,在下无以为报,日后姑娘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一定倾力相助。”
椒图笑眯眯地点点头。
“你的家在哪里?等我们回去我把你送回家。”
椒图想了想,摇摇头。
沈诸梁摸摸她的脑袋,“别担心,我爹是楚国大夫沈尹戌,他会帮你找到家人的。对了,我叫沈诸梁。”
“沈诸梁。”椒图轻声念道。
沈诸梁发现这是一座海中小岛,四周并没有渔船,远远能够望到对岸就是楚国都城——鄀都。
两人在树下休息,沈诸梁心里焦急,但身边有个更小的姑娘,他身为男儿便不能露出着急的神色,以免让这位姑娘更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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