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撸了一把光头,说,因为疼嘛。所以,其实我里面也挺虚的。
我问,肾吗?
他说,什么什么?
我说,当我没问,你继续。
他很懂事,没有发脾气,接着说道,和瑶瑶分手后,我就觉得自己活着没多大意思了。我自杀了三次,我第一次是割腕,但是总是割歪了,血是没飞出来,疼到疼死我了。然后我就放弃了。这是第一滴血!然后我就来了个第二
我怒火攻心,你他妈都快死了,还怕什么疼啊。
他说,你个没自杀过的人还敢打断我!我说到哪了,第二次,第二次是跳楼,这绝对是动真格的,我走我们家三楼往下跳,一屁股栽进了花园,那两天雨大,泥都烂的跟什么似的,我一下子就把两只腿扎进了土里,还是我家邻居路过把我拔了出来。之后我就觉得我腰疼得不行,我想不得了,别伤了脊椎还死不掉,万一落个半身不遂,只能看着别人过性生活,那还不如高位截瘫呢。
我说,你这样自杀是不对的,要心无杂念,才能一次到位。
他说,所以我最后就想选个舒服的死法,我吃安眠药。
我说,你哪来的安眠药?
他说,呵呵,我连不安眠的药都弄得到,还弄不到安眠药?我当时就吃了半瓶,然后就躺在那里,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时骗人的,但是就像吃了很多韭菜一样,胃里搞得慌。我当时就想,我快死了,我快死了。突然我坐了起来,但是全身都已经不太能用得上力气,我拿起电话,拨了出去,我说,爸爸,我不想死。那是我回来以后第一次喊我老子爸爸。
在我还有点意识的时候,我老子抽了我一个嘴巴,把我抱了起来,直接冲到人民医院,洗胃啊什么的弄了一堆,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老子脸上都是泪水干了的印子,他又打了我一个嘴巴。我说,爸爸,我真的不想死。
我老子说,你告诉爸爸,她哪家的姑娘,爸爸去求她和你好,她不答应爸爸就给她磕头,要是她妈妈不答应我弄死她妈妈,要是她老子不答应我就弄死她老子。爸爸就求求你不要再这样qiu(第三声)爸爸。
我当时就哭了,我估计从我不吃奶以后就没哭过,但是我哭了,我以前听人说眼泪是咸的,但是我的眼泪他妈竟然是苦的。我就和我老子抱着哭。
我听着他讲述着种种,双手捂着茶杯,这个皮糙肉厚的男人终于在这个灯光微亮的角落给自己腐烂的角色谢幕。他抚着额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点上一支烟,发现墙上有禁止抽烟的标志,又给掐了。
我说,其实当初,如果你能重新开始,也不见得是坏事。
他说,你说,这个世界上哪有重新开始啊。就像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结果啊,就拿恋爱来说,恋爱的结果是结婚么?可他们结婚还能离啊,离婚是结婚的结果?可是我离了还能再结!难道二婚是离婚的结果?我想,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开始,就在你出生的时候,真正的结果,就在你死掉的时候,死是结束,是一切的结果。没有重新开始,只有收拾一下,继续上路,当然我这个不是什么崇高的建设道路,也就是从和一个娘们睡到和另一个娘们睡的道路。
我觉得他的论调似乎和谁很像。
他又接着说,其实我早该醒悟的,我和瑶瑶结婚的那几年,除了性生活是正常的,其他的生活都不太正常,我甚至有一点怀疑,几年婚姻基本上都是靠在床上,沙发上,浴缸里,马桶上,家里各个地方嘿咻来维持的。你别笑,瞧你笑得个淫荡样,我说正经的呢。真的,有一天,她在厨房里面做饭,你知道她问我什么么?
我说,她问你要不要来一发?
他翻了我个白眼,她问,如果我们离婚的话,我能分到多少钱。
王二咽了一口气,说道,真的,我现在想起来都特鸡巴荒唐,一个你深爱的女人如果她也深爱你,她上哪会考虑这样的事情。一个女人在和你结婚后,竟然开始熟读离婚法。
我说,那你就不问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我问了,我质问她,你疯了吧你,这问地这么不像话,我王某人是那种会抛弃妻子的人嘛,你是不是从来都顾忌对方的感受,这么自私。
你知道她说什么么?我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说,你这么会顾忌别人的感受就别发火啊你,说明你也很自私,你我都是一样的,你最好别回嘴,当顾忌我的感受吧。
我说,呵呵,你就这么被绕进去了,是吧。
他拿着打火机,在手里颠过来倒过去,说,嗯。
我面色一冷说,哼,我知道,她肯定还说,做人嘛,凡事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现在婚姻这么脆弱,谁都不想吃亏。
他搁下打火机,是的啊,其实,我真佩服我,我连这样的日子都能忍受,继续跟她过了几个月,这么说你感受肯定不是很具体,反正我当时莫说心寒,胆都寒了,我怎么能忍受自己的枕边人整天琢磨和自己分手以后可以拿到多少钱呢,还一本正经地问你,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我说,这得问你。
他说,之后我们就离婚了,那天在民政局外面,我还在琢磨,不都说是七年之痒吗,怎么才一年就痒了起来。当然,她后来告诉了我一些话,我也知道了她和我结婚的原因,离婚的原因。
我说,为什么。反正不是因为她爱你。
他说,你记得她高三的那个男朋友吗?
我说,不太记得,你说。
他说,那人三条腿都被剁掉了。
我有点惊骇,说,中间那条?
他说,嗯,也剁掉了。
我说,那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是。
他说,哪儿呀!不是,要是我下手能有这么狠嘛,是那个小伟。
我大脑里浮现出一个人,说,哦,背后纹菩萨那个?
他说,他和我刚回来就被恁进去,心里肯定是不爽的,你知道那些十来岁的小流氓的,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畸形。屁大个事都要拿刀捅人,他就怀疑是瑶瑶的男朋友报的警,心里一直气不过,就拿刀去把别人给阉了。瑶瑶就一直以为是我干的,所以就先和我结婚,然后又和我离婚。这他妈都哪跟哪的事情,这段婚姻就被她当成报复我的工具了,亏我还傻逼呵呵地以为她是我这辈子的唯一,但是万幸,她一直没怀得上,原本她甚至想怀上我的孩子,然后再连孩子也一并带走,她说也要让我尝尝这种活生生被人撕开的痛苦。其实她不知道,只要她走了,这苦头我也就尝到了。
我有些喘不过气,说,是吗?是这样啊。
他说,所以哥哥求你,哥哥过去的事情已经可以完全放下,现在心里就惦记着一个姑娘了,你看能不能帮个把车处理了,哥哥对你万谢。
我说,你那车怎么的也得二十万吧,美帝搅起的经济危机还没过去,这年头谁有钱买你的二手车啊,何况二十万也不是个小数目。
他笑着说,其实,其实也没有二十万那么多。
我说,那十几万也不少啊。
我看他依旧笑得贼眉鼠眼,心底一股寒气袭来,我便问,你车到底多少钱?
他说,车啊,四万。
我不得不自省,对车的眼光还是那么不靠谱。我说,四万,四万行吧,我帮你看看。那那那,我那个未来嫂子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啊!
他说,怎么说话呢你。什么是骡子是马,是我马子,是你未来嫂子!我今天通知她来了。应该快了呀,怎么还没来呢?你看,那,来了来了。
说着站起身来,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下巴都砸地上了,差点被磕坏人地面砖。
她迈着袅娜多姿的脚步走了过来,就像一棵会移动的春柳。
二爷刘逼哄哄地说,你看这小屁股扭得,有味道吧。别盯着看了。你瞎了狗眼,老子帮你珍惜,这么好的姑娘,啧啧啧。你没听过那句话嘛,缺心眼的商户便宜的往往就是下家。
我说,你可考虑清楚,她是,她是母老虎啊!
二爷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所以说你就是孬,哥哥我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说,嗯,所以,你入她的
二爷指着我说,你,恶俗!
王箐落座在二爷的身边,两人之间一点都不显生,眉来眼去,眼看就是干柴碰烈火,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胃里面翻江倒海。但是还是很有礼貌地说道,真羡慕你们,要是你们有了孩子连跟谁姓都不用麻烦了。
王二说,羡慕吧,你也抓紧就行了,我去给你们点些喝的,啊,亲爱的。别看我,我没叫你亲爱的。
说罢就屁颠屁颠地滚到前台。我看王二走出了我声音传播的范围,开口道,你们就这么勾搭到了一起啊。
王箐一笑,她说,什么勾搭啊,瞎说八道什么呢,我就是新找了一个男朋友而已。
我说,别而已而已的,你这种见过市面的人,一说而已,我就,我就怕怕。
她说,怕什么?
我说,当然是怕你把他撇了。
她说,我干嘛撇他,他对我那么好,我害怕他撇了我呢。
我说,这就好,他跟你求婚了没?
她说,求了。证都领了。
我说,啥?这么快,那祝你新婚快乐吧。
她说,呵呵,同乐同乐。其实我告诉啊,我一直都挺抵触婚姻的,我觉得把爱情契约化总是一件很挫的事,但是不接受,又像没对自己和伴侣没有信心,所以我就觉得,我是在和他拿着证谈恋爱,这样反而不容易分开。
我只能干笑,说道,现在你也是被牛粪盖上了,我也没啥不能和你说的了,我挺怕你的,当然不是怕你吃了我还是什么,就是你说的那些东西,让我觉得挺压抑,当时就没想和你处。
她说,我说什么了?
我说,就是潜规则啊什么的。总觉得有这样的过去容易变成永久性创伤。
她一愣神,指着我说,哎呀你,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其实我就是想装着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我知道你良心不错,会不会一可怜我,就动心了,我觉得爱上一个人以可怜开头我一点也不觉得荒唐,你看那些电影里,富家公子不都是看见姑娘梨花带雨的然后就敞开心扉了么。我以为这招对你有用,但是没见效,说明你的良心和审美都有问题。你别放心上,更别和我家那位说啊,都是假的,我开玩笑的,那些什么潜规则的,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我编的。
我说,那,那你那天怎么那么激动呢?
她说,什么呀,我那是演过了。收不住了都。
我说,啊?!那你脸上的疤是
她说,哎呀,我自己摔的,我不是怕这么照实了兜出来很丢人么。
我尴尬地和他们吃了一顿晚饭,临走时我不停地保证,车我一定会卖掉。
回去的路上,我脑中思绪纷乱,好像一团没泡开的粉丝。
我被王箐给骗了,可如果她不骗我,我也不会和陈烨走到一起,也许那天我就和王箐成双成对,如果我不和陈烨走到一起,那后来的一切都会变样,包括现在的王二。我总是执着于真假,执着于对错,还执着于好恶。而往往我所期许的东西并能完美的站在一条线上。
我看到一面墙,走过去练起了倒立,不顾路人诧异的眼神。我就想让血液把这些纷乱的思绪全部挤出去。我过去看电影时,脑海里经常盘旋一个问题,这部电影我是信还是不信。我自己也知道这很傻,电影都是编的,信与不信,都很二,因为电影是假的。可是每当把自己带入电影中,我又不能自已的与主角共享着他的情绪,你总是能感受到那人物背后,满满的深情,真的如此,即使在看肖申克的救赎时,我的orange flower也曾猛烈地一紧。
那天和王箐相亲分别之后,我还有很多想法,可现在看来确实自作多情,我有些尴尬。我知道,我所想的一切别人都未曾察觉,尴尬得毫无道理。
我站起身来,拍拍手,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想,如果她说的这一句话——这一切都是我编的,也是编的,那我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我回到家中,想用工作来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就是所有傻逼都会想的办法。
坐了半天,屁用没有。我奔到阳台口,打开窗户,对着夜空放声大喊,好像要把自己的灵魂给逼出来。
我似乎想通了什么,却难以捕捉,只是脑海里不停得出现我从前的女人的身影。我发现,我从来不会因为一个姑娘悲伤太久。也许因为我对她们从未有过太强的占有欲,占有欲其实是一种渴望安全感的表现,不过被我放弃,而因此我又获得了另一种安全感。没和他们在一起时,我总会想,她们会不会离开我,在一起了,我又会想,她们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似乎从合到分,是一个必然。赤裸裸的性恶论者。
在我记忆里,我从未曾能够把一个姑娘看透,其实我相信大多数人也是如此,但仿佛非要骗一下自己才能活下去。纯洁么?我说不,但是,不纯洁在我眼里亦是一种纯洁。我知道我完全行走到了一个思想的极端。
我的生活经历告诉我,你以为真诚是美好的么?每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最后都是真诚的。
我也从来不信那些说喜欢别人敢爱敢恨,当你所喜欢的那个人敢爱的是别人,敢恨的是你,你依旧喜欢么?
这还不是答案,但是怎么看都像在作践自己。我觉得我不能再呆在屋子里,突然渴望寒冷的空气。我关上窗,跑到楼下,王二那辆吉普颇有主人相地靠墙站着,贼眉鼠眼。他妈的卖相太差。我知道,这是已经是凌晨时分,不过我依旧果断地发动了它,我该去哪?上路再说吧。
我在车里,点上一支烟,大口大口抽着。脑子似乎停不下来,不论我是否已经在真假难分的世界里颠倒错乱,可我还是能静下心来,静静地等待所谓的善恶。因为我懂,这个世界,正是因为谎言的出现,我们才需要真相。所以,有一条规律,永远存在,那就是真相永远比谎言迟来一步。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