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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来找我也是因为业务上面的事,并不是业务繁忙,而是业务太不繁忙。她的号码轮得不好,是13号。她说,我你妈就是倒霉,每次都轮不到好号码,小老板,我不是说你妈呀,我是说我自己呢,你看能帮帮我忙么,帮我和孙老板说说还是?

我实在没有理由帮她,但是我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我说,嗯。

事实上,我自己都好久没有见到过孙老板。我觉得牛逼的人就应该神龙见首不见尾,显然孙老板做得更好,他首尾都没让我见着。所以我只能去找老板娘,很巧,那天老板娘正在给宝宝和孙老板喂奶,我扭头就想走,还是被孙老板叫住,他没有丝毫的不快,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很是尴尬,我说,我不知道您在忙,不好意思。

他哦了一声,笑说,不忙不忙。

我心存感激,觉得孙老板这么高高在上的人,还这么好说话,十分难得。我说,孙老板,我想请你帮个忙,和老板娘说一声,能不能帮我手底下的那个姑娘派一个好一点的号码牌,她确实不好出手。大家都是出来卖的,卖不掉确实伤脑筋。

他说,哦,原来是这种小事,没事,我给你一个八号牌吧。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我连忙说,可是有一个小姐已经是八号了啊。

他再次转过身来说,谁跟你说只准一个小姐是八号了,呵呵,小伙子,规矩都是死的,动动脑子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再敲门,我可不饶你哟。

孙老板真是厉害,他即便报以玩笑的口吻,我还是被威慑到了。

现在看来两个月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但是,在那个扒着秒表过的日子里,时间的存在真的有点多余。孤独是一种和时间较劲的情绪,它无处宣泄,我想,那时我就是孤单的。

在我工作完成的第四十五天,我找到了那个与我同来的人。因为孙老板发了工资,我拿了七千,因为带的小姐最多。我不知孙老板为什么这么器重我,我拿着这些钱有些忐忑,并不是我担心这些钱的由来,事实上,我甚至都忘了去掂量这些钱的由来,只是当我拿着这些钱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没有避讳,他说,我叫张国良。

我说,我希望你帮我保管这些钱。

他有些吃惊,他说,凭什么?

我说,不凭什么,你可以拒绝,我就是觉得我拿不住这些钱。

他的鼻孔蔑视着我,呵呵,拿不住这行的钱,就别走这行的路。何况,你凭什么相信我?你不怕我吞了你的钱?

我说,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不怀疑你。

他接过卡,看了半天,扔到了我的脸上,他说,我也不怀疑你,我只是不想帮你。

而事实上,后来,我们成为了半个朋友,他经常从楼下的洗头房上来找我喝酒,每次我都是两杯就吐,他笑我是孬种,他说,这隔间本来就埋得深,你这怂样,哪天想跑都跑不了。

不过自从原本的八号走了以后,我有了很多娜娜说话的机会,大多数时候,都是说,娜娜,接客了。这些稍显冰冷,如果说有点温度的,那也只是说,娜娜,吃饭了。我明白,即便是这句话里带来的温度,也只是饭菜的热度。

有天她又找上我,先是一阵客套,小老板谢谢你。

我挥一挥衣袖,甩了下刘海,呵呵,小问题。

她坐在我面前扒弄指甲,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其实,小老板,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反应个情况,嗯,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是从那个姐妹走了以后,姐妹们就不喜欢我了。

我心中顿时软塌塌的,我说,娜娜,你别这么善良,她们都不喜欢你你还称呼她们姐妹做什么?

她说,哦,那我不叫姐妹了,我受到同事的排挤。

我一脸严肃说,你告诉我,是谁们,我办她们。

娜娜说,别别别,他们只是误会了,不是有一句古诗嘛?不知者不罪。哎,其实她们也没误会,我要是不找你帮忙,也不会把那个姐妹给逼走。这些我都不怎么担心。

我说,那你担心什么?

她说。主要是白天睡不好,影响晚上工作,她们可能真的很不喜欢我,就使坏踢我,但是踢的人应该不多,你来过我们的小房间么,我们都是一堆人挤一起睡的,也不知道谁踢得我。

我佯装大怒,站起身来说,在我管辖的地方还能发生这种事?还有天理吗?你等着,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她拉着我坐下,说,嘘,对不起对不起,弄了你一脸口水,你别那么大声,要不然,哎,反正你不懂,我其实没关系的,只要房间不是很亮,我就觉不得被侵犯。我没关系的,真的,我就是想再请你帮个忙。

我擦了擦脸说,又要去找孙老板么?

她说,不是,也用不着每回麻烦孙老板,我就是想请你帮我找个可以安稳睡觉的地方。

我不假思索,说,行,你来和我睡。说完我就点起一支烟,风骚地抽了起来。

娜娜愣在那里看着我,眼里竟然有些莫名的雾气,她说,谢谢你,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男人愿意和我睡一起。

我吐出一口薄烟,哈哈大笑说,哪有,愿意和你睡的男人多了去了,没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揉了揉眼角,说,这样吧,我给你房租,嗯,说房租也不恰当,我给你个床位费好了,但是我没什么钱,以后赚了就给你补上,之前赚的四千我都给了走掉的那个姐妹了。你看的上什么的,你可以先拿着。

我上下打量了她,说,你有什么可让我拿的?

我就这样迎接娜娜进入了我的生活。我原本住在这栋楼天台上的一个小隔间里,虽说小是小了点,但是采光很好,我每个清早临睡前都喜欢打开窗子闻一闻人间的气味。

不得不提,我们同睡一张床。先前我真的高估了自己的床,当两个人睡的时候,确实有些挤,我让娜娜睡在里面,是怕睡着后把她一脚踹到床下。她总是窝在墙角里,稍微的触碰到我,也会道歉,我觉得这并无大碍。我知道她是一个小姐,但是我并没有把她当一个小姐,我一直在想,我是几时忘记了她的肮脏。这无关紧要,她只是一个我空洞生活里的伴侣,不是情侣,也不是性伴侣。在那一刻,其实是男是女都无所谓了,只要是一个可以获得我信任的人,我都愿意与她生活在一起。

我记得那时候是四月中旬,我碰上了娜娜的第一个天然假期。印象里,我没有对她表现过一丝的善意,可她却已经敢赖在我的床上不下来,我说,你给我下床。她说,你给我上床。

我们躺在床上扯皮,她问,你是什么星座?

我说,金牛座。

她说,嗯,金牛座,金牛座,我看看啊,你有哪些性格特点。

我翻了一个身,面朝她,手机屏幕的光把她的脸照得惨白,我说,娜娜,你在我眼里可是很牛的姑娘,你还信这个啊?哎哟,你这手机界面还是皮卡丘啊!

她说,皮卡丘怎么了?你不喜欢皮卡丘么?

我颇为戏谑地说道,喜欢,我从小就喜欢皮卡丘,我也想有一个皮卡丘可以蹲在我的头上。

她来了兴趣,说,那现在呢?

我说,不了,我怕他弄乱了我的发型。

她皱了皱鼻子说,切。便又认认真真地翻弄手机网页,说,哦哦。找到了!

她拍了拍我说,你看,哦对不起,碰到你了,你看这写的,金牛座,拜金啊,这是标志性性格哦,然后是,成熟稳重固执冷静,好恶分明,哇,都是优点唻!就是固执不好。

我说,你别念了,我其实一点都不信星座,你说白羊座热情,我沾边。巨蟹座敏感,我沾边。狮子座傲慢,我沾边。处女座追求完美,我沾边。天枰座追求公平,我沾边。双鱼座浪漫,我沾边。摩羯座坚决,我沾边。水瓶座叛逆,我沾边。射手座乐观,我沾边,天蝎座装逼,我沾边。你看,这么多性格我基本上都有份,所以双子座我肯定也沾边。我觉得我什么星座都不是,金牛座也只是当别人问起时免得尴尬的推辞,如果我真的是什么星座,我就第十三个星座,我是鸟人座。

她笑着说,嘿嘿,不信还记得这么全。

我又被噎住。

她问,那你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啊?

我说,五月十二号。

娜娜说,你妈逼真会挑日子。

我夺过她的手机,说,这谁想到啊。哎,你也别看这个了,这个完全不靠谱的。你看这段,四月份十二星座艳遇日期,水瓶座是五号,处女座是五号,天枰座也是五号,我操,这不是摆明了要出事吗?我呢,嗯,金牛座是22号,双鱼座也是22号。

她突然欢呼起来,啊啊啊啊啊,我就是双鱼座,我就是双鱼座,今天不就是22号么?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候,刚过凌晨,我说,不好意思,22号已经是昨天了。

她忽然整个人又沉寂下来,说,小老板,你今后就打算做我们这行了么?

我出来已有近两月,但是如果不是娜娜提起,我也许真的就是忘了这个问题,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想起和高必钟说得几句话,就拿来搪塞,我说,我一个朋友说他想要当作家,我觉得我也行。

娜娜又来了兴趣,说,作家?哈哈,那咱们还是同行啊。我们赚的都是搞费。

我说,啊?你个文盲,此稿非彼搞。

娜娜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矮油,小老板,你实在太猥琐了,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啊?是不是想要啊?

我纳闷不已,提高了点嗓音,什么啊,我怎么就猥琐了。你总把别人想得和你一样。

语罢,我觉得自己话有些不合适,却没有道歉。黑暗中,她睡在我眼前,我看不清她的脸,只听见她说,小老板,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娜娜自以为知趣地翻身面朝墙,留给我一个背影。

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我当时毫无缘由地就在心里一直念叨一个词,纯洁。我觉得虚长1岁,什么都没学到,而我却懂其实纯洁这个词是世界上最不纯洁的词,它总在潜伏在人心中一个阴暗的角落,等到时机成熟,就跳出来虚妄一个人的幻想,成全另一个人的阴谋。我以前总以为穿白衣服的姑娘是纯洁的,到头来却是被人泼了一脑门子大粪。我其实和二爷一样死心眼,在没有人的时候,我总是和字眼较劲,但是我同意老师的一句话,抠字眼至少比抠屁眼来得有意义。

我在黑暗里听见隐隐哭泣,看到娜娜的肩膀耸动着,我喊了声,娜娜。

她没有理我。

我说,娜娜,我以前也这样说你,你还不生气的。

她还是不理我。

我拿着她的手机,翻看,我说,娜娜,原来你还听音乐啊?我能不能放?我放啦!我这就放啦!

说完,我自己都误会是不是要干一些破坏空气的事。她依旧没有理我,只是肩膀不再耸动。

手机质量很不好,音质极差,而且如果我没有听错,这块板砖一样的手机,他妈还有低音炮,翻来覆去全是梁静茹的歌,却怎么听都是迪克牛仔在唱。

突然手机里想起一线我难以忘记的旋律,熟悉的歌名印在我的眼里。

我想那一刻我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人,因为我的大脑属于人类的那部分不工作了。我扔开手机,从她的身后抱着她。这样的行为其实震惊了两个人,我曾经告诉自己,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一个妓女,我宁可和我的左手恩爱一辈子。而现在,世人浑浊的眼睛都已经闭上,没有人看到,没有人听到,小黑屋里,连光这么聪明的东西都找不到我们了。这是一个新的世界,没有纯洁,没有肮脏。我要做一些世人看不见的事。

我气喘如牛地说,娜娜,别哭了。

她转过身来,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分明地感觉着她的双手攀上我的脸庞,她的手不粗糙也不细腻,手指冰凉,她在我的额头吻了一下,我感觉得到她的嘴唇在颤抖。

我记得有人说,处男的时间都很短,但是那一夜我折腾了很久,才翻身下来,其实有多爽我记得不是很清晰,反正和打飞机的感觉不太一样,如果要准确地说,倒是和梦遗挺像的。

我一直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抱着她,似乎要把她嵌进我的心口,她的头发好滑。

她说,小老板,你搂得太紧了。

我便松开了些,她又说,对了,你有没有十块钱?

我些些诧异,说,What?

她顿了顿,说,算了,不收你的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搭了一句,娜娜,你以后别叫我小老板了。叫我孔不凡,真名这是。

娜娜说,其实我不叫娜娜,也不叫什么什么娜。我姓田,叫田芳。

前半句让我的心凉了半截,后半句让我的心又凉了半截,我说,哦。没事,你随便叫什么都可以。

娜娜很是亲昵地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显然娜娜没有这样和男人亲昵过,她手劲有点过了,她说,你别信那么快,我骗你的地方多了去了。

娜娜,哦,不对,是田芳,田芳讲起了她的一个姐妹。她的姐妹叫娜娜,她说姐妹,我也猜出这娜娜是做什么的了。刚死,没多久。田芳曾经说过一次的女儿其实是娜娜的,我问她,那你那个姐妹的女儿呢?

她说,不知道。

我说,那你到底送到了么?

她说,不知道,应该送到了吧。

我说,娜娜,哦,不对,田芳,你太不够朋友了吧。别人托付你的,算是遗愿了,你这样做的啊?

田芳说,我是真不知道,因为我信不过那些男人,你别多心啊,我信你。但是,你知道的那些人,即便真的把孩子送到他的手上,谁知道他转手是丢了还是买了。这件事我想帮娜娜做到最好,但是我发现,最好不是我能决定做到的。所以,我就把自己的艺名改成了娜娜。我就是想帮她活着。

我惊叹,帮她活着?田芳,你太够朋友了,这个忙你都敢帮。

没过几天,娜娜的天然假期告一段落,她又要复工了。我突然害怕打开房门。我有些恶心自己,就像我当初在网吧楼下恶心那些人一样。很不幸,我成为了他们,我站在门后,娜娜穿好了衣服,走到我身边,她说,我又要上班了。

她在等我的回答,我说,嗯,去吧。

我想这是在太可笑了,我生命里一直想成为高尚伟大的人,可是最终我莫名其妙的成为了我曾经鄙夷不屑的那些人,我想,有的时候但我们毫无理由的憎恨一类人时,其实憎恨的也就是自己。

我看着一个人领走了田芳,他一脸的络腮胡子,人高马大,神情冷森,只是说了一句,八号。连价格都没谈,我就这样把田芳交到了他的手里,田芳临走时回头望着我,就在楼梯口,这个妓女是用一种怎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至今不能说明。我看见她用嘴唇画出了几个字,而我没有读懂。

我坐在隔间里不久,就把剩下的大半包烟抽了个干净,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楼下,小卖部的老人家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所以一直没有正眼看过我,我要了一包烟,她说,等等。

我站在店边,看着路过的行人,匆忙无比。我也不知道他们赶去做什么。

我抬开压着报纸的玻璃,随手拿起一份,被一篇报道的吸引。正标题是,十年苦读,一朝殒命。这标题真烂,我想了想,这时临近高考了吧,出现这样的标题见怪不怪,这个国家,哪年不是高考前不死上几个,高考后再死上几百个。吸引我的是这篇新闻的配图,那个学校的大门我异常熟悉,我进进出出几百个日夜,只不过,在这片黑白照片里,依旧是吝啬地紧闭着。

当我读到内容时,心脏似乎凹陷了下去,杵在那里。他的名字实在怪异,说是化名也不会有人不信。他是我自从开始存储记忆后,走掉的第一个人,我没由来的害怕,甚至懦弱到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他。我记得他说过,死都要出名,难道就是用死出名么?

我买下了这份报纸。当我回到那个阴暗的隔间里时,温热潮湿的环境也没让我的身体回暖,我似乎被一场大雨拍打过,又冷又累。说来也奇怪,那悲伤来得快,去的也快,我竟然在揣度,这篇报道是否是虚假的。

我翻动着报纸,突然整个人跳了起来。

我找到老板娘,我说我要找孙老板。

我握着电话的手都在抖,我说,老板,我是孔不凡啊,啊对对,是我,娜娜好像被一个通缉犯带走了,娜娜就是我手底下的那个八号的小姐。

孙老板在电话里声音阴阳不分,呵呵,什么娜娜,她叫田芳,我在横店开店时,她就在那。没什么客人光顾她。烂货一个。

我说,是吗?孙老板你说的是,那老板,我们该不该报警啊?这可能是要出人命的啊!

说到后来我声音越来越高,而孙老板却迟迟不回话,半晌过后,他才说,报警?我们干这行的报警?报警抓自己吗?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那边传来一嗓子,混一色对对胡,双腊。接着就是麻将机滚动的声音。

他叹了一口气,说,孔,不,凡,这是你的名字吧,不是假名吧。这样吧,我看你是做不下去了,所以我也不怕告诉你,你知道我当初看上你小子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因为你怕死啊,你这种人吓得住,所以好养活,但是你跟我出门的第一次就玩猫腻,你小子骗我,那可就不好玩了,干我们这行最怕手底下人嘴里没谱,我以前不还是被自己的小弟给卖了。那个试钟什么的,能试出个什么啊,鸡巴规矩,也就是趁干净先免费弄一炮而已,你以为我干嘛把她给你,因为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干净,你小子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没问题。虽然我也不知道什么理由,我也不想知道,但你可以为一个婊子骗我,谁知道你哪天会不会一张嘴就把我给兜出去。这个亏我可是吃过的。这个田芳,要找你自己去找,

我哀求孙老板,孙老板,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出卖你呢。何况这常州这么大,我去哪里找,你是个上道的人,你们不是最讲规矩了嘛?人命关天,这已经是最大的规矩了,难道你

他打断我说,你他妈是真耳背啊还是假的?当初忘了我教你的了嘛?那我就再说一次,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死守规矩只能把人弄死,规矩这东西,就是用来吓唬你们的,也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要是想干,就好好留下,以后跟着我好好干,不想干,立马给我滚。当然,你要是想把我扳倒,呵呵。就这样吧,尽耽误老子赢钱。

我心里一下沉寂了,孙老板真的算是个人物。

我一个人坐在隔间里忐忑不安,那已经是凌晨三四点,整个桑拿都已经不太听得见声音,水气静谧在空气里游荡,依旧灯火通明,让四周看起来雾蒙蒙的一片。我想,如果此刻田芳出现在楼梯口,只要没人看见,我会冲上去抱住她,至于台词,我还没有想好。有时我都想,是不是假想中的一些生命的高潮因为没有台词,所以命运刻意回避了这种尴尬。

直到早上五点,我也没有看到田芳出现。我起身巡查,看着一些在客人包间里睡地七倒八歪的小姐们,也没有叫她们回去自己的房间,从未有过的对她们心生同情。我以为我会彻日难眠,但是很快就倚着玻璃墙睡去。

我醒来的时候,是因为一声巨响,是玻璃门被撞碎的声音,这是孙老板的场子,谁敢在这撒野?我看见了张国良,他冲向我,大手一把插进了我的裤袋里,似乎没找到要找的东西,又翻我上衣的口袋,我整个人睡得有点懵,脑子里一时没有半点反应,他拿出我的钱包。我看到他抽出身份证和几百块钱扔在我身上,其余的全拿走了,包括那张存款七千的银行卡。我刚想开口问怎么回事,只看见一坨一坨人用上了楼梯口,我甚至看见了几个熟客,我想用手指指出他们,但是他们似乎早有防备,拨出手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说,把双手举起来。

田芳死了,死在一个简陋的招待所里,离桑拿不到一百米。

这是后来我在被审讯过程中得知的,他们没有细说,我只是觉得,为什么出了人命,你们不去追那凶手,反而是来捣了淫窝?我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留,这不是忍着,因为我看到周围的人,我知道我回到了外面的世界,因为一个妓女而哭泣,外面的世界会嘲笑我的,我不能这样做。同时也因为我的身份是一个嫖客,我怎么能为一个妓女流泪。

张国良在最后一刻帮了我一把,他把我身上的物件塑造得和一个嫖客一样,只不过这个嫖客身份特别。我在少管所里面呆了七天,被最终确认只是一个身在异乡的年少皮条客。

我被遣送回去的那天,晴空万里。我又要回去了,这便又是一次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迁徙,说人生就是一条路,对于我这半辈子实在太形象了,在路上,就总是真的在路上。我看着车外那些带着残影划过眼角的植被愣愣出神,我想起了田芳,就像我初到常州时总是想起林琳。我想,每个人心里都是有一扇门的,是林琳使我关上了它。而娜娜做得就是使我拆掉了它,她没有文笔,却仿佛充满庸脂俗粉的诗意。我真切地听见她告诉我,拆掉它吧,把自己心里的门拆掉,不仅为了别人更好的进来,也为了让自己能更好的逃生。

而那一刻我要再次关上它,我要回忆一个人,我想娜娜没有死,她的灵魂一定是充满力量的,她只是抛去了她的皮囊,然后永久的住在了我的心里,我想,她一定还是会说,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个床位费啊?你看上我什么,你就拿去吧。

我只想问她,那天,在楼梯前,你到底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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