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也全都沾上了五颜六色未消化的呕吐物。依稀可见华丽菜色的搭配,宫中的奢华让人无法遐想,只是这般铺成于地,着实可惜浪费。
龙袍都没有脱去,当晚侍奉的宫女呢?难道真是如此,他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回到了这里?
也未来得及盖上锦被,高高的龙枕垫在腰部,上半身向下倾斜就像宫外的万级天阶一般成着坡度,难怪腹内食物会发生回流。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颈部,像是要保护自己又像是难受得抓攫,残留着食物的嘴张得近乎极限,那双爬满血丝的眼睛圆睁着无法合上……
生前做过了那么多令人胆寒的可怕事情,没想到死得时候也是这副令人害怕的神情,或者说是表现得如此恐惧的样子。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业报?
宇文宪一条以死相谏的命。
宇文温一条誓死守护的命。
宇文亮一条毅然决然的命。
……
还有很多不记得姓名的人的生命被他夺去了。如今是否是他们的幽怨难抑的灵魂在索命,在复仇呢?
他瞳孔里的惊恐像极了被恶鬼缠身的模样。杨丽华心里觉得。
可尽管如此,他死了,他还是自己的夫君。她还想捧起他的脸好好哭一场,不然心中痛苦难以释怀。
下一瞬,她的脚踏进那滩东西中,扑倒下来,想触着宇文赟冰冷的手抱怨几句,舒尽心中苦短。
一条洁白衣袖缀着同样白皙修长的手挡在了前面:“皇后娘娘不要过去。天上之事古怪非常,请配合下官工作,不要破坏了现场。请恕罪。”
现场,犯罪现场的意思?
太医说是意外死亡,自己又以为是鬼魂复仇,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又说是凶杀,到底哪个才是可信的呢?就差没人说宇文赟是自杀的了。
这倒是能轻易排除了,碰到点小伤就会痛嚷大叫的宇文赟,绝对是个惜命的人不是吗?
杨丽华自己说不清:“你是何人,为何?”
白衣男子不到而立之年,没着官府却一副长官的样子指挥着旁人。
他对杨丽华说:“下官宇文述,是大理寺少卿。”
二十多岁就坐到了仅次于大理寺卿的位置,怎么会?
哦,他姓宇文。可是以经验来看,皇族之中没有叫述的人吧。还是说忽略了哪个?要是不是,他是凭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断案如神,所以被特别举荐?
一阵思忖无果,杨丽华悲从心来。
不管宇文赟这些年是如何对待她的,她都没有记恨过他。可如今他撒手人寰,江山就要换个主人了,没有了依靠的孤儿寡母该怎么生存?
她知道说好的“心中永不凋谢的花”只是云云,事到如今任谁也都再难相信这样不切实际的虚话。
可是这七年来,她对于他的付出、对他的牵挂、甚至是以死相抗的规劝,此刻都成看来一切都成了一个巨大的泡沫。稍一触碰,就会破成一脸水花,像是无情讥笑,又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或是一柄刺在心上难拔的匕首……
宇文赟活着的时候带给她一次次失望,可是他这一死无疑才是一种难活的绝望。
很多时候,在杨丽华心里一心照顾娥英只是对宇文赟失望的借口;他一旦离开了,此时她还是清楚的,谁在她心中的分量要更重些。
“朱满月,你流得眼泪还不够多啊?”元乐尚对一旁的朱满月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
“天上驾崩,本宫心中也是难过异常。”朱满月说。
“你会伤心,恐怕心里偷笑还来不及呢?平日里被……哎,不说了。”元乐尚闻到臭味,嫌弃得往宫门口又挪了两步。
“你的宇文阐终于能当上皇帝了呢,太后娘娘。我们先前对你的不敬还望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哦。”陈月仪笑着,脸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伤感。
“她敢。“元乐尚束着手,瞪着眼睛,一如往常跋扈。不过她也只对朱满月一人态度不好。
“嘘,你小声点,她现在地位可是尊贵呢?”陈月仪装作敬畏地小声告诫元乐尚。
“切,尊贵个屁。再贴金也只是宫女出身。”元乐尚不屑地白了朱满月一眼。
朱满月不顶嘴,气得出门就走。
“你看看,小家子气。说她两句,就滚了,怎么担得起太后。我看她这孩子也……”元乐尚继续叨叨吐槽着。
杨丽华冷眼看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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