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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顾 1(1 / 1)

打从第一眼见到凰羽的时候开始,君崖就知道,这姑娘在他心里的分量,自是与别人不同的。

那日他因着师傅的嘱咐,留在紫微宫温习之前学得功课,午后的阳光透过初阳殿前那棵枝繁叶茂的桐花树,细碎地洒落在他的身上,暖暖软软。看书看得迷迷糊糊倚着树干睡着的他,蓦地睁开眼,便瞧见了师傅身旁一袭红衣似火的小姑娘。

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双眸光璀璨的眼里是一股子的倔强和傲然。

“君崖,这是你凰羽师妹。”玄衣墨发的师傅拢着袖子淡声为他介绍。一旁的姑娘拱手抱拳,大咧咧地跟他做了个礼,唇边荡起的笑容让这明媚的天光都为之逊色。

那梧桐宫里的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这叫凰羽的三丫头,是梧桐宫最能折腾的一个主儿,前些日子,还因着抢了从极深渊火灵兽的宝贝,惹得青龙族的帝君大怒,最后是她姐姐去顶了那火灵兽的五行空缺,才把这件事情平息了下去。

说起潮音和苍梧他们,又不得不扯到青丘白家。其实,对这些事情,君崖也只是有所耳闻。麒麟一族几万年前也是兴盛,麒麟本就善战,麟趾山中有多猛兽。甚至有自上古时期便被祖先收服的猛兽,世世代代栖息臣服在麟趾山。

守门的朱厌,巡逻的夫诸,山岩里,听说还有栖息千百万年的烛龙,皆是麒麟的臣子。而在这一任天帝肃和登位之前,麒麟一族在神界也是风光无限的,天宫七十二将领有一半都是从麟趾山出去的,君崖的舅舅,还曾是九重天上的战神。

只是可惜,肃和继位之后,对其他四族开始拉拢和打压。一向不争的青丘狐族成了他拉拢的对象,而对麒麟族的打压也随之而来。七十二将领挨个换了一遍,多是青丘子弟,麟趾山中的地仙散仙们,除了那些在这里活了几代的还念着旧情留下来,多的都搬了出去,去其他地方谋一席之地。

这些君崖也只是听说的,他没见过麟趾山热闹的场景。自他出生起,麟趾山中除了自家长辈,和几家老辈家族之外,他也没见过其他人。母妃走得早,陪着他的只有麟趾山满屋子的书卷,还有洞府外如雪纷飞的梨花。那是父君给母亲种的,母亲死后,父君施了法术,本是四季常开的梨花也变成了每年只开一季。那个时候,君崖才真觉得这空落落的麟趾山上有些寂寞了。

“日后,你凰羽师妹的功课,就靠你提点了。”凰羽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师傅桑落如是说。师傅看着温和,其实生性懒散,收了他这个好静爱看书的徒弟之后,更是越发犯懒,除了指点一下术法和剑术上的要点之外,那些本该他讲的理论知识,他也都只是丢给君崖自己看,找了几个仙官来督促作业,自己也就是偶尔再他请教的时候指点一二。

桑落的本意,是要君崖这个师兄多管着点凰羽,毕竟虽然几家孩子算是第一批进紫微宫,可是那白泽如今领了职务早早去九重天了,苍梧也因着潮音的事情回了落霞海,这紫微宫里的学生,便只剩了他们两个。

想来桑落也没有想到,自己那品学兼优,让人毫不费心的三徒弟,也有被带坏的那一日。自凰羽来了紫微宫之后,这君崖不仅没有做好师兄督促学习的职责,还整日里与凰羽一起插科打诨,替她写作业,闯了祸也帮她扛着。

君崖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对凰羽这般纵容。在麟趾山的时候,母亲走得早,因着舅舅们在外任职,姑姑们也先先后后嫁了出去。云逸洞府里,除了偶尔回来的父君外,多只剩他一个人。

他当时年纪虽小,却也不喜欢与人接触,大约是因为孤独惯了,所以习惯将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总是觉得,即便是这一刻与他们亲近友好了,下一刻那些人也会离他而去。

云逸洞府里关了两万多年,与他相处得最久的,大约只有看管梨园的梨衣了。梨衣是一个梨树妖,当初父君为母亲从八荒之外的青鸾山上移栽梨树时,没发现这棵已经有了三千年修为的梨树,将她一并移了回来。

借着麟趾山中的灵气,只百年就凑够了五千年的修为,修出了人形。母亲心善,将这只小妖留在了梨园里修行,取名梨衣,让她看管梨园。

母亲死后,梨衣感念母亲恩典,在麒麟帝君早出晚归的日子里,担起了照顾小君崖的职责。

说是照顾,也不过是打扫打扫洞府罢了,自母亲死后,君崖仿佛瞬间长大了几千岁一般,不哭不闹,不顽皮,每日不管父君在不在,按时看书按时吃饭,按时修行按时睡觉。

两人都是安静的性子,与梨衣在云逸洞府两万年,他跟她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十句。所以,如凰羽这般开朗活泼的,与他年纪相当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外人看在眼里,都觉得是他在无条件宠着护着凰羽,都说凰羽有福气,遇到这么好的师兄。可是他们不知道,遇到凰羽,才是他的福气。

说好听点是安静多思,说白了,不过是自闭自卑罢了。

从小没了娘亲,父君常常不着家,因着母亲不过是父君去赴西天法会时在路上顺手救下的一个小散仙,没身份没地位,甚至做不得麒麟一族的帝后,所以在亲族们眼里,他这个孩子也不过是个卑贱东西罢了。

母亲在时,他发奋努力,便是想着要凭自己的本事保护母亲,不让母亲再被人看不起。却不想,本事还没学成,母亲就死了,之后再学,不过是打发对他来说已经没了职务,索然无味的每一天罢了。

是凰羽让他走出了自己封闭的心门,凰羽初来紫微宫的时候,他也每日都只是依了师傅的吩咐,督促师妹学习。是凰羽捧了一颗热心肠来跟他说话,不光是请教学问上的问题,平日散了学,练功修行时也非要缠着叫他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即便是左喊右喊,他不愿意去,她也不忘了从外面给他带点什么回来,还会跑去紫微宫厨房偷了师傅心爱的糕点佐一壶淡酒,跟他讲自己出去玩的时候遇到的趣事。

他能感受到凰羽对他的依赖,毕竟这紫微宫里,只有他与她同辈。这样过了近千年,他才也渐渐发觉了自己对凰羽的依赖。如今想想,大约是初到紫微宫的凰羽还是有些孤独寂寞,才会那般不屈不挠地缠了他近千年。却也是她缠了这么千把年,才让他终是打开了那颗自闭的心,从种种心结自卑里走了出来。

之后他便跟着凰羽一起,插科打诨,学完之余,四海八荒到处玩。他当时也问过凰羽,怎么开始时对他那么有耐心。

一旁点火正准备少了青丘桃林的凰羽也只是说,当初她初来紫微宫,一是因着却是有些陌生害怕,而来觉得那桐花树下眸光闪烁的少年心里藏着故事。她心中熊熊的八卦之火便如这桃林里的火一般越烧越旺,忍不住想要去缠着他打听。

“虽说你当初一直那般冷漠疏离,可是,眼睛里还是藏不住心绪啊。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一定是同道中人!”看着越少越远的火,和火海桃林里哇哇乱叫着跑开的散仙地仙们,凰羽一面呵呵呵地笑着,一面拉着他往外撤,“再说了,若是身边有玩伴,哪个正值青春年少的神仙耐得住看那么些酸腐的书啊。”说着,还一边跑,一边批评起紫微宫的教育制度来。

自凰羽到紫微宫学艺之后,沉默内敛的君崖也变得愈发开朗了起来。天上地上,四海八荒,虽然闯了不少的祸,却也是认识结交了不少人。他是喜欢凰羽的,不知道到底是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开始了,还是因着之后几千年的相处。

他没有跟凰羽说过,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过吃吃玩玩,耍耍闹闹,谁都没提过这方面的话头。虽说其他人见着,都说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算是绝配,可是他知道凰羽没有这份心思。

前面几万年的沉默内敛,除了让他看了一堆又一堆的书之外,还让他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但凡是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的人,对体察他人的心思和情绪这一方面,都似乎颇有天赋。他知道在凰羽心里,他不过是个玩伴,是师兄,再亲一点,她也只是将他当哥哥一样对待。他瞧见过凰羽跟她二哥清霄相处的情形,与他们两个相处时也没太大两样。

更何况,后来凰羽还告诉他,她对师傅桑落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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