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郑兰兰要下嫁摇头爽这个石破天惊的事儿,就像长了翅膀,一夜传遍海口城。张春堞一听干爹被这事气晕,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如火撩肉身急得干蹦直跳,拉上刘财来一道,直扑新埠岛而来。“干爹!”张春堞一推开郑宅大门,见郑佑承脸色差劲,正有气无力的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闭目养神,一阵心痛,急愣愣地叫了一声,扑到面前去摸着他的手。
郑佑承缓缓醒来,语气虚弱地问道:“你们来了……”说着,就要撑腰起来。
“好好躺你的,不要起来。”张春堞一幅悲痛状,和刘财来一人一边,扶着郑佑承又躺下去了。
郑佑承只好躺下。他昂头望天,神情呆滞,望着张春堞和刘财来,说不出一句话来。
刘财来连忙说道:“恩公,您老身体要紧,妹子的事,您也不要伤神,我们去跟她说说。”
郑佑承摆摆手,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院子空落落的,张春堞急问:“咱妹子呢?”
郑佑承又摆摆手,说道:“关在屋子里呢,跟我呕气,不想进食,再这样下去,老夫也扛不住了。”
刘财来说道:“恩公别急,您好好躺着,春堞进去跟她说说?”
“没用的。”郑佑承说道,“我养的女儿我了解,叫牛吃草还行,哪能按牛喝水。”
张春堞一听,霍的站起来,说道:“干爹你行歇着,我去说她两句。”说着,就径直走进屋里去敲门。
张春堞敲了半通的门,屋里无一息声响,不由张大喉咙喊道:“妹子,你开开门,三姨太和你聊两句。”
里头还是没人应答。
张春堞只好来真格打门。门嗵嗵嗵地震着,声音也跟着提了起来:“妹子,你开开门,咱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好一会儿,门吱的一声开了一条缝。张春堞推门进去,只见郑兰兰如天打雷劈似枯坐床沿边,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人世难料,数天不见,水灵灵的姑娘,憔悴得无点生气,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简直就是断魂之人。
张春堞本来一腔怒火要发,见此情状,心里一阵凄然,语气也软和下来,坐到床边,按着郑兰兰道:“妹子,你这是何苦呢?”
郑兰兰表情麻木,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
张春堞又说道:“妹子,咱们都是女人,有什么心事就跟小姨好好说说?”
郑兰兰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身不动,头在动地摇了摇。
张春堞叹了一口气:“妹子,姨知道你的心,何牧人负了你,你也总不该把气撒到你阿爸身上,整得老人家日子过不下去吧?”
张春堞这话,像是针椎刺到了郑兰兰的心窝,她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低声抽泣着,浑身都在颤抖。
“你要不喜欢梁公子,推掉就是,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城内多的是,你说是不是。”张春堞这张嘴,一张开就是决堤的河:“姨跟你阿爸的心一致的,你就是嫁给个种田或者出海捞渔的都可以,也不能嫁那个老光棍。不说别的,你将来要跟他也生个摇头晃脑,口沫横飞的傻子,不要说你阿爸,你也会被活活气死。跟谁过不去,也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呀,你说是不是?”
张春堞一边说着,郑兰兰一边哭了起来,猛烈的摇头。
张春堞见郑兰兰摇头,又说道:“你不赞成我的话,那你跟姨说说,凭什么嫁那个老光棍。你要把姨说服了,姨跟你阿爸说去。”
“他救过我。”郑兰兰终于说了一句话。
这事张春堞之前也打听得七七八八了,以为是谣言,现在听郑兰兰这么一说,还像有这回事。她接着说道:“你告诉姨,他怎么救的你。”
郑兰兰摇头,什么都不想说了。
“真他娘的活见鬼了。”张春堞见郑兰兰张嘴说话,火气一下子窜了起来,叫道:“依我看,救人只是张谱,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阿爸和姨不想说的,是不是?”
郑兰兰猛烈的摇头,哭道:“别逼我了,我真的都想开了,你们为什么就想不开呢?”
张春堞徒地站起来,吼道:“现在是你想不开,不是我们想不开!”
张春堞这一声吼,把刘财来吸过来了。他走进门来,很配合地唱着白脸,说道:“兰兰呀,你阿爸晚年得女,把你当成掌中珠,眼中宝,他都快七十了,你现在整出这么大一件邪门的事来,是不是不想让老人家过七十寿庆了?再说了,他也是为你好呀,这么一件珍珠宝物,落入个识货的手里,那还说得过去,怎么偏偏是个摆渡的,竟然还是个摇头的废人。”
张春堞继续唱着黑脸,吼道:“不要说你阿爸想不开,你出去问问,全海口人都想不明白这是撞的哪门子邪,如果有人想得明白的,小姨从此倒着头走路给你瞧。”
刘财来连连点头,正欲说话,没想到郑兰兰哇的一声痛哭起来。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积聚许多的能量,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哭得泪水滔滔,山呼海啸。张春堞和刘财来见状,手脚慌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天,张春堞和刘财来口水说干,心思费尽,软硬兼施,还是无功而返。郑佑承送走张春堞夫妇,躺在院子里继续发呆,饭也不想吃了。郑兰兰走出门来,洗脸煮饭,端着饭拿着筷子,放到郑佑承面前。
郑佑承看也不看她,紧闭着眼睛,更甭想他动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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