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乍暖还寒的柔风催开桃枝上第一抹的绯色,淡淡的花瓣落下,却惊动桃根下蛰伏的夏虫,偶然望向远处竹林,却才发觉已是盎然。
又见桃花了,很熟悉的感觉。
是了,他们的初遇。
算算时间,已经三个月了,自那日夜里夫差离开之后,她便再未见过。
倒不是谁在躲着谁,而是因为夫差新婚,又逢冬至,罕见大雪覆盖半个吴国,受谏于信奉天命的顽固大臣们,夫差这才不得已携两位皇妃去了崤山,以祭天神。
勾践原以为没有夫差在宫中疾言厉色,日子倒也能好过些,却不想看惯人情世故的下人们,寻了这个时机,反倒越发刁难起来。
万般无奈之下,范蠡倒来找过以晴几次,可是还未等见到她,却早已被夫差安排在清洲苑周围的巡逻士兵挡了回去。
看看所居茅室中的简陋,懊悔之余,不能不让勾践对夫差的恨又多了几分。
这一日,以晴换了淡绿绣金线的薄纱衫子。
初春的风微有些冷,以晴才褪下冬日的棉衣,一阵劲风刮过,还是有些冷,她下意识的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又缓缓走到廊下,长久的矗立着仰望着四方宫墙外湛蓝的天。
她的神色很平静,想随时可能归去的离人一般,无欲无求。
染月有些担心她,缓缓上前替她披上一件衣服,又缓缓开口。
“姐姐,出去走走吧,园中开了梨花,好看得很。”
以晴侧头看了看她,又看看身后已经抽绿的竹木,正值仲春,微暖阳光洒在身上,明媚的很。
她将手中的书卷随意的搁在廊下,又轻浅的点点头,仿佛慰藉自己一般:“是该出去走走了。”
不过短短三个月,却已物是人非。
柳儿很担心她会如失宠妃嫔一般艰难度日,毕竟失去了王的怜惜的人,也就意味失去了一切。
可事情证明,这只是她的想法。
夫差对于以晴的宽容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这不必谁去知会她,仅从宫人们毕恭毕敬的态度便也可以猜出个大概,若夫差没有事前交代过,只怕她们过得又是另一番光景。
拜高踩低,这是长久扭曲人性的宫人们惯会的把戏。
以晴似乎并不在意宫中众人对她怎么看,她还是一如往常的看书,喝茶,偶尔也会在看见某些熟悉的物件时,想起一些人。
那是她年少芳菲最初的悸动,青涩而又美好。
午后的时候,阳光好的出奇,以晴命人将美人榻搬到了院中,嗅着淡淡的梨花香,阖眸小憩。
前头,两个小丫头耳语:“听说前几天齐国殿下入宫了?”
“是,很是俊朗的模样。”
以晴未曾听见两人的窃窃私语,依旧在宫前的藤椅上阖目沉思。
她在想他们的过往。
算算时间,已经十年了。自她初见跌进他怀中的那一日起,她与夫差已经纠葛了整整十年。
弹指一回间,不外如是。
宫前的藤椅微微有些凉,柳儿拿了狐皮的披风替她盖在身上,隐约抵挡了些许的寒气,以晴想的有些乏了,她向后倾了倾身子,靠在藤椅上,竟有了些许睡的睡意。
初显明媚的阳光静止洒在她身上,并不刺眼,她恍恍惚惚的睡了,仿佛做了一个并不真实的梦。
梦中,灵沽浮没有死,他依旧站在那见小小的茅屋前抑或是陪她坐在桃花林中,看漫天桃花飘落,再歌几声渔舟唱晚。
梦中,季子拉着友儿的手,一遍遍告诉他忠孝节义。
梦中,夫差走下称孤道寡的天子之位,抱她骑马射箭描红妆。
真快活的日子啊,快活到让她几乎差点儿忘记了灵沽浮已经穿心而死的事实。
梦中的场景最终定格在了灵沽浮万箭穿心而死的场景,那是此生她痛到撕心裂肺四字所不能及的极致。
梦里灵沽浮一遍一遍的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她却只能看着他残忍的笑,直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以晴……
……以晴……
她想要逃开,却无力挣脱。
“以晴,以晴。”
脸颊上一阵细微的温热触动了她,似梦非梦的真实感,让她破觉得意外,以晴猛然从藤椅上坐起,却惊讶看见了一个人。
她有些愣住,十年沧桑催熟他英俊的面容,可眼神里的锐气却不减当年。
“怎么,不记得我了?”
以晴没有回答那人的话,她的全部思绪尚还停留在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大喜大悲,这样骤然的惊喜,来的太不真实。
那人轻刮了刮她的鼻尖,温暖又熟悉从指甲一点一点传达到她的心里,良久他又笑意十足的点头看她,一如当年般放荡不羁的对她说:“这么多年,你一定很想我?”
以晴长久萦动在眼眶的一滴泪,终于欢喜的落下,她上前紧紧抱住他,难得没有反驳,她只侧头靠在他肩头,极安慰的说。
“你说的对,姜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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