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的未来注定如四月浓艳的杏花,盛极而衰。
未来的吴国战阖闾会死,孙武会伤,叱咤征战替吴国打下半壁江山的夫差会一步一步走向他霸主地位。
可是她感到恐惧。
那是他期待已久的渴盼,却注定是她最无能为力的噩梦。
因为他会死。
亭台楼阁云立的馆娃宫前,他最终只得无奈自刎的惨淡结局,这场博弈根本是场没有选择的死局,她回天乏术。
“姐姐?”推了推以晴的衣袖,不想她手中一盏薄茶却撒了大半,西施忙不迭去擦,可洒在衣袖上的茶渍片刻就浸了大片,看看白纱衣角上的一片黄渍,以晴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牵马准备下山的灵沽浮看出几分端倪,上前:“若是觉得无聊,不妨同我下山去走走。”
苎罗不比姑苏繁盛,特别是这战乱时节便越发萧索。
以晴跟在他身后走了许久,直到西方天空晕上几许暮色,才看见山角下一处街市稀稀朗朗陡的几家店铺,两旁街道尽是些因时疫病倒的人。
其中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孩子扑到在一个老妇人的身上嚎啕大哭,那一声一声的“娘”叫的以晴心都揪了起来。
“就是这儿吗?”以晴侧头开口。
彼时她曾领略过姑苏城内的繁华绮丽,那热闹异常的往来市事迷醉了她的眼,也因此她一度坚持认为掮客骚人笔下的桃花源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
灵沽浮侧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向那孩子走了几步,将十两银子放进她手中。
“你家在呢?为什么不回去?”以晴跟上前细问。
“爹说娘得了时疫会传染,不让我们回去。”俯身向他们拜了拜,那孩子又低头掉了几滴泪,看得以晴一阵叹气。
“你叫什么名字?”
“郑儿。”
“走吧。”将她向后拉开几步,灵沽浮开口。
“你就这么看着吗?”看他静若白水的眸子,以晴忍不住。
“不然呢?”
“城中治病救人的大夫尚无两方,你我能怎么办?”顿一顿,见她心中仍有不甘,灵沽浮反问。
“这是命,不由人。”
“……”
“我不能。”眼神坚决的甩开灵沽浮的手,以晴又回到了那对母女的身旁,掀开那妇人脸上敷着的轻纱,以晴的手禁不住一抖。
毫不夸张的说那是此生她所见到的最令人觉得恐惧的一个人,面如枯槁,脸色惨白,豆大的脓疮已经溃烂臭不可闻,来往行人皆避之不及。
“这是时疫你不要命了吗!”垫步上前一把拉她向后退去,灵沽浮忍不住担心。
“如果我有办法呢?”
这不是她不是情急之下的一时气话,虽是考古专业出身,但以晴却在黑死病盛行的非洲做过一年的义工,刚才她仔细看了看那人身上的脓疮,却发现与那些黑死病病人的症状有几分相似。
这本是她最不愿提起的回忆,临近死亡的痛苦哀号总会让她感到窒息,也许这便是她不能置身事外的理由。
灵沽浮没有再拦她,只侧身让开了路,看她眼里点点星光闪过,蹙眉沉息:“前面有间医馆,去问问吧。”
以晴踏进那间几近破落的医馆时,就听得内堂一阵哭声,她来的不巧,馆中坐堂的大夫患了肺痨,昨天病死了。
看看那几位围着哭的,老的已近耄耋,小的才黄发垂髫,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哭的尤为伤心,看样子是她的丈夫。他这一死,当真是断了全家的主心骨,以晴看的难过,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交给一旁的年轻女子只当吊唁,也算是给这一家老小留下一口活命钱。
“走吧。”随后跟进来的灵沽浮怕她经受不住扶住她的肩。
“姑娘请留步。”
身后女子先她一步拦住了路,以晴不知缘由没有开口,却见她摸了摸脸上的泪痕,从书案上捧一书卷交到了自己手中。
“姑娘大恩,小女无以为报,眼下这医馆里也就剩下这卷医案,姑娘若不嫌弃,便拿去吧。”
闻言,以晴与灵沽浮对视了一眼,惊喜参半的翻看了一会儿,终于寻着一则药方:丹皮、生石膏、栀炭、甘草、竹叶、犀角、玄参……
那些药材她看不太懂,但还是知道竹叶是清瘟去火的良药,大抵便是薄命的大夫研制出来济世救人的时疫药方。
半晌出了医馆,外头夕阳正浓,艳如赤珠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以晴打量着因时疫疮痍满地的街市沉默了。
灵沽浮说过这是命,不由人。
可是她却不能无视哪凄苦民生里一字一句的哀号,良久她抬起微红的眼睛定了灵沽浮一眼。
“如果这是命,我便改天逆命!”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