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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了(2 / 2)

男子手上只攥了几文钱,拿了盐,硬是不接茶。掌柜非要他收下,说是送他。

男子拒绝不过乡下人的善意,只得又掏了些钱,说:“那我再跟你买样东西吧……”

他细细扫过台面上的东西,都是些皇城里的人绝对看不上眼的粗劣玩意儿。他伸手,拿了最便宜、也最不起眼的一样。

“随惑——随惑——”

姑娘走在乡间坑洼不平的小道上,挽了个篮筐,脚下很快,脸上咧着笑,还没到屋就叫开了。

孟随惑正在生火做饭,听到她的叫声,探出了头。

“太阳都落山了,你一个人跑哪儿去了?”他微拧了眉,问她。

“我去了地里看看,顺便浇水除草……你看……”姑娘带着双颊红通通的笑容,高兴地举起手里的篮子,“去年种的南瓜长这么大了耶……看起来好好吃哦……”

“你啊……”孟随惑接过篮子,用袖口为她擦拭满头的汗珠,有些埋怨,“不是叫你不要一个人去地里吗?我自己去顾就好……你身体才恢复过来,该多多休息才是!”

姑娘吐吐舌头,溜进屋里拿起茶壶先直接灌下好大几口,才道:“你每天忙塾里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力气再去照顾田里的活儿?”

“好相公,就放心地交给我去做吧……”她贴了上来,抱着他撒娇,“你看隔壁阿达家的媳妇,怀着三个月的身孕了,每天照样种地做家务,还要服侍老人,不是一样健健康康的吗?”

“你是我的夫,我是你的妻!你会心疼我、照顾我,我也会心疼你,想要照顾你啊!”

“让我也为你累着、操心着、忙碌着,好不好?”

她个子小,依然纤细羸弱,她环着他的腰,扬起头来,急急地想要求证,脸上黏有脏脏的尘土,看起来很是可笑,却眷着浓浓深情。

打仗的时候,家里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她和相公相依为命。相公为了躲避战火一路带她逃来了这里,刚到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她又害着重病,日子过得很苦。

亏得相公一个人咬牙挺了过来,一面照顾她,一面在码头揽些搬运的活路,而且还硬抽出时间独自开垦出一亩荒地,生活这才慢慢熬将下去。到今天,她的病好了,他们不光有了一间遮风避雨的小屋,一块能产些瓜果的田地,相公还在镇上谋了个教书的差事,不用再去做那累得他嗑血的苦力。

他们的日子仍是清贫,却不再艰辛,这都是因为她的夫蹉跎了双手、累垮了肩膀,起早贪黑地操劳,一点一点地为她打造了一个家。

她生病的时候,发了好几个月的高烧,烧坏了脑子,过去的事情她一点也不记得了,她忘了他这个人连同自己,忘了他们是怎么相识、相恋,她又是怎么做了他的妻。

可每每看到一个如他这般相貌品性的男子,为着她这样一个平凡女子,穷尽自己的生命,将他所能得到的全部美好都给了她,她怎么能不被他的不倦情意打动?又怎么能不想去爱他,就如同他爱着自己?

她只怕她不能再爱他多一点,在一辈子这有限的时间里。

孟随惑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抱起孟筱蘩,圈在他的臂弯。

他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从怀里摸出新买的木梳。

家里的梳子早就断成了几截,她新长出的发又长又密,每次梳头仅着那么几个齿,很难拢在一起。

她也不抱怨,梳不起盘头,就简单地挽了姑娘家的辫子,但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拆了她有些凌乱的发辫,替她绾起一头青丝。

这是他的妻,在他为她支起的一蓑屋檐下,她正微笑着呼吸,将自己全身心地交给他。而她脆弱的肩头也努力着想要帮他扛下他沉重的生命。

他绾得很仔细,一丝不落下,他仿佛花了前世和这一生逝去的所有朝夕才等到这一幕的相守,因而分外珍惜。

三年前,他决定不再跟随于天意,不再蛰伏于宿命,他为着自己,带她离去。

他没有目的地,天地广阔、人海茫茫,他想寻师傅救她,但难觅他的踪影。

他回了他生命初开的那个道观,她已经负在他的肩头没了气息,他想,这是好的,至少他们能葬在一起。

但原来,师傅没有食言,他不用去寻找他,他其实早已等在原地,等着给他另一番的际遇。

就在那个最初的地方,他没有亲手掩埋她,而是用自己的生命、自己的阳寿,给了她再一次的生命。

一切都从那里重新开始,之于她,也之于他。

他剜了朱砂,也改了姓氏名字,因为他要让他的生命就此随惑一生,不再去做那个苦苦向老天求解却得不偿失的道家平衣。

然后是这风雨结伴的三年,他给她不起金屋暖宅、绫罗绸缎、珍馐美食,他只有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与她成了这僻静山村里再普通不过的平贱夫妻。

他上房梁添砖加瓦,她就在下面为他扶梯;他去地里收成,她就帮忙采摘果实;他到镇里教书,她就跟着学童们一起随他识字学习……

她的呼吸在扎实、她的双手在粗糙、她的眼界在广阔、她的性情在开朗,她的皮肤沾染上了阳光的色彩,她的生命挥别了所有的阴霾,她常常散发出一种自然而然的美丽,绚烂了他的整个生命。

她就是一张轻盈的白纸,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在上面竭尽所能地涂抹上最亮眼的光明,然后当作他生命里拥有过的最美好的画卷,珍藏在心底。

三年,那么短的时间,过去的种种却如那个庙堂之高的男子,已经成了太过遥远的前尘往事。

眼下,就是他的尘埃落定,他的。

虽然他一辈子都要恪守于一个距离,不能碰她;虽然他们不会有儿孙满堂,天伦绕膝,可当他曾经一个人寂寞的九十年变成未来两个人携手的一辈子,他早已知足得感天谢地。

世间还有比他更幸运的男子吗?不光能跟自己上辈子错失的女子同年同月同日生,还能拥有着她,直至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是平淡无比却弥漫着满室幸福的瞬间,他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了他的妻,轻轻地一下,生平第一次的尝试。

他的妻有些意外,羞红了脸,缩进他的怀间,好半晌没有抬头。

他笑了笑,手指灵巧地掬起她的发丝,一一盘起。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何人处……绾作同心结……”

,他的妻突突开口,用温柔的目光缠绕他,婉转地道出心底的情意。

他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但他知道那诗中所牵系着的难言心情。

他很窝心,那种甜蜜配得上生死相许的代价,他将她紧搂住,记住了此时她低诉出的每一个字……

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何人处……绾作同心结……

此生……结发为夫妻,至此……恩爱两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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