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珏……阿珏……为什么好久、好久……你都不来看我?”
她的尾音滑落在呼呼作响的风声里,掠过黑珏的耳边,他不忍心扭头去看她此刻的表情。
紧了紧手臂,他将她抱得更牢,也走得更慢。只是望得见终点的一段路,很快、很快,就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药田旁的一处阴凉地,一个用来冥想打坐的石凳上,黑珏将孟筱蘩放下。
“为什么?为什么……”
她睁开了眼,望着他,继续问。他沉默地替她拍着身上的尘土,无从答起。
此身已为他人奴,彼身已作他□,不是不去,而是去了也只能看到一眼惘然。他与她之间因为那个人,有了太多的不得已与逾越,那重重无形的关卡,山长水阔,他——飞不过。
“诸事累身……很忙,没能抽出时间去看你。”他答的是实话,却有几分心虚。
“很忙?为什么每个人都很忙?”她倾身黏在他的身上,环着他的腰,想的却是另一个男人,“他也很忙,忙得我好久、好久都没见到他了……”
“是啊……都很忙……”
远远近近,无处不在酝酿滔天的风云,瞬息即能万变,关系的是天下千千万万人的性命。风凌修、尚三晴、尚四凝,还有沧浪阁中无数的人,早已被卷入了这场波涛之中,此时怎能抽身?就连留守的他,为了统筹好那些秘密进驻到南山、越来越多的兵马,不也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吗?更何况,是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上官狂炎……
他知道,上官狂炎奔忙四方,运筹帷幄、打通关节,已有好些日子不曾回过她所居住的大屋。而她,独自一人静待空闺,绵长了思念、加重了孤单,也闭塞了视听。
世人的匆忙踏不乱她的脚步,外界的纷扰浊不浑她的双眼,这世上有些事,能如她这般旁而不观,真真是种修也修不来的福气。
该来的终究会来,这是个人的命运,也是天下所有人的命运。只求,老天曾忘记过这个痴傻女子,便永远不要再将她想起,慈悲地容她去看春山如笑——当这人世间生灵涂炭,不再拥有纯真的笑颜。
“有记得吃我给你的药丸吗?”一有机会就探探孟筱蘩的脉已经成了黑珏的习惯,他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隔着那层惨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依然,探不到任何脉息。
他收回手指,缩在手心,捏成了拳。他觉得有些寒冷,不是因为有风,而是看到身边依偎着他的女子,他害怕,她会跟他一样,零落成泥、碾作尘,随风而逝、空余香……
孟筱蘩抬起头,伸手扯了扯黑珏的衣角,唤回他的注意力,然后将手探上自己的腰间,取下了一件东西。
黑珏伸出手,抚上柔软的缎面,那上面绣着一个在云雾中微微探头的淡黄色小月芽儿,像极了躲在墙角害羞地朝着他偷偷张望的她。
这是他给她的香袋,她正浅笑着摇晃在手。她说过,这是她最最宝贝的东西,因为上面有她最喜欢的图案和他不甚精工、却为她而尝试的一针一线。
“我很想你……”孟筱蘩拿出香袋里那颗红得出奇的药丸,似是随口而出的几个字,说得黑珏卒不及防。
她捏着那颗药丸,有些犹豫地放入嘴中。
那立刻在口腔中扩散开去的滋味让她几乎作呕,拧着眉,强忍不适,她说得含糊不清:“我一想你就吃这药丸……一吃……很苦……很苦我就会想到是你给我吃这么苦的药丸,然后……才不会那么地想你……”
由她口中诉说而出的,是一个傻丫头的思念——要用她最憎恶的苦味才能盖去的思念,结结巴巴间,比甜言蜜语更加缱绻。
游离在人群外,漠然漂泊地来,心动了,也心沉了。他本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因着那一个男子而悲悲怆怆地去,一生孤苦,无以为系。
可还是,遇上了这样一个女子。
原来——他走得,并不是那么地无牵无挂。在他的身边,存有一双不愿放开他的手,就算有一天不得不放开了,也还会有思念,将他们紧紧相连……
胸腔翻腾出一种情绪,满溢而出,成了脑海中的一个念头,黑珏刹那一惊,即忙猛然摇头。
欲念一生,便得一生挣扎。这滋味,既然品尝过,就该至此别过,他怎可再一次以一己私欲去叨扰如她这般心性的女子?!
此身已为他人奴,彼身已作他□……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注定……不该也不可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