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一凡说,其实他并不讨厌上课。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激动,抓我一下手一抖差点把刚买的饮料弄地上。
大部分蹭课都没被发现,因为讲课老师也不在乎甚至反而有些期盼别的班的同学来听自己的课,这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自己的教学水平。除了有些眼尖又认死理的老师非说不是本班的学生不能听课外不让进去外,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几乎听遍了学校所有老师的课。
雷一凡倒也没生气,拿起书转身和我进了别的教室。
在所有的这些我们听的课中,我们并没学到什么课本上的知识,即使有也都忘了,除了有些在上课的时候某些老师讲的有意思的段子。不过倒是认识了一个有意思的老师。
他是一位长头发的年轻老师,身上总是是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和一双大皮鞋的打扮。下巴的胡子你总会以为没有刮干净,脸上总是略带着思考的面孔,即使笑起来的时候,虽然很少看见他笑。这个老师上课前你哪儿都找不着他,你以为他上课要迟到了,可就在上课铃声刚结束。他便立即迈着大步子从门外走进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走到讲台前的时候他并没有立马把书放下,而是先夹在腋下,然后右手开始从裤子后面的口袋往外掏东西,别人都以为他要掏什么教学器具,最后他在几十双眼睛下从兜里掏出两包烟放在讲台的右上角。引得台下有人唏嘘或者偷笑。这位老师显然并不在意下面的动静平静地说:“这东西不能忘了,没办法就爱这口。”
有女生会趁机问:老师,你怎么带两包烟?
女生本以为会得到某个高深莫测的答案,长头发老师的回答却简单地让她意外,他只是淡淡地说:“要是一包抽完了怎么办。”这句话看起来像是个问句,但却实际上却是一个回答,因为他并没有想问谁的意思。你很容易觉得他可能是在说笑,可他脸上一直保持着的那种认真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是开玩笑的意思。
课间的时候长头发老师会抓起那两包烟一个人到外面走廊或者楼顶抽烟,不抽烟的时候他会找个靠窗的座位,静静地望着窗外。有的同学这时候会拿着书上的东西问他,他拿起书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旁边的同学开玩笑地说:老师,是不是你也不知道啊?说完自顾地笑。长头发老师把书放下深沉的脸开始稍微活跃起来说:“你真说对了,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回去查一下明天再告诉你吧。”说完他又恢复原来的表情继续望着窗外,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我们真正认识他是因为一次他在窗边找座位的时候不小心把雷一凡的笔记本碰到地下了。他弯腰捡起来的时候被散开在地面上雷一凡笔记本上的一首诗吸引住了。然后他问我们:这诗谁写的?
“我。”雷一凡说。
长头发老师打量起雷一凡,又看看诗。然后掏出烟问:“抽烟吗?”
“抽。”雷一凡从里面拿了一根。
然后我看见他们俩走出教室。
上课铃响了之后我看见雷一凡和长头发老师一齐走进来,长头发老师拍了拍雷一凡的肩膀两人分道而走,长头发老师走上讲台还是那个习惯性的动作,从兜里掏出烟放在讲台的右上角。这次意外地只有一包。
后来我才知道,雷一凡抽完一根后说这烟哪儿买的,挺好抽的。长头发老师就从兜里掏出另一包没拆的递给雷一凡说:“家里寄过来的,这边没有,赶巧只剩这两包了,你要喜欢过些日子叫家里多寄几条,你来拿。”
后来长头发老师知道雷一凡之所以会来到这间教室是因为要离开这座学校后并没有觉得惊讶,只是点了一根烟,长长地吸了一口,然后说:“那就走吧。”
十一假是个分界点。
十一之前你还觉得这个学期挺长的,好像新学期才刚开始不久。可过完十一你突然发现这个学期已经进入了后半段,开始倒计时,很快就要接近尾声了。虽然前半段和后半段是对半分的,但心情截然不同。前半段是快乐的,后半段是悲伤。就如一位被医生诊断出绝症只剩三个月生命的病人。虽然都是三个月,但未被告知自己只剩三个月和已经告知只剩三个月病人的心情是不一样的。前者对生活充满希望;后者却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十一过后南昌的天气渐渐地变得冷了起来,伴随着冷天气的是郊区的强风。你开始发现晚上走在校园里手臂会有些凉,你由短袖换成长袖,接着加上外套,最后换上羽绒服,添上毛衣。
天气真的冷了起来。
天气冷,但马强摆脱单身的表现却更为热烈。早在开学的时候他就给自己定下找一个女朋友的目标。而这个目标从刚进大学开始就一直没有放弃过。所以在这个学期开学后他就表现地尤为积极,从接新生开始密切与那些新生保持着紧密联系。为了能够认识更多女生,以增加将其发展为女朋友的几率。每天黄昏他都会漫步在校园的小河边伺机行动。
皇天不负有心人,马强终于结识了一个新生,而结识的过程也颇有意思。那天傍晚马强跟平常一样漫步在小河边,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女生哎呀一声。马强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于是寻声而去。声源来自己于一个站在小河旁往下张望的女生,马强上前问怎么了是否需要帮忙,女生说自己手里的书不小心掉下去了。马强撸起裤腿二话没说就下去捞。借着还不算太黑的天色,马强往下看去隐隐约约看到一本《海子诗集》,捞上来的书已经没有用了,但马强表示自己也是这位诗人的忠实粉丝,并且这本诗集自己也有。于是雷一凡枕头边海子的诗集少了一本。
一来二往马强得知该女生是个文学爱好者,为了接近女生马强投其所好。费尽心思旁征博引给自己取了个颇为得意的笔名。
马强的笔名确实不是乱取,听着解释都是出自大家并且有着确切的依据。马强说:查良镛,取了镛的一部分,笔名金庸;管谟业,取了谟的一部分,笔名莫言;舒庆春取了舒的一部分,笔名老舍。马强也要在他的名里面取一部分。本来想取个“老虽”觉得不大好,好像这人有多倒霉似的,于是“老弓”这个笔名便应运而生。
马强说他这个笔名并不是为了占别人便宜,而是有感而发。女生倒也不介意,进出图书馆的时候也是毫不避讳地称马强为“老弓”。
与马强相比,徐峰的进展就要迅速很多。用徐峰的话来说就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于是好多次晚上熄灯后睡觉前马强都会好奇地徐峰问:“峰哥,你就跟我说说呗,你们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啊?”徐峰虽是爱炫耀,被马强一追问又急了反问:“你怎么不问你爸你妈生你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啊!”马强被凶了一回只好讪讪地说:“不说就不说啊,干嘛扯到我爸妈啊。”然后一转身知趣地一旁玩收音机。寝室之后会有片刻宁静。一旦没人问了徐峰又不干了,突然冷不丁地来一句“她比较喜欢在上面。”刚开始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完全领悟后已是爆笑一片。这时候徐峰会恼羞成怒:“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以后打死我也不说了!”后来有时候我们会在路上碰见去食堂吃饭的徐峰和程依,然后我们会特意在徐峰面前问程依:“程依,你在上面吃还是下面啊?”(我们食堂有两层),程依不知话里有话便说:“我在下面。”“是吗?我怎么听徐峰说你喜欢在上面。”说完程依的脸会在我们哈哈大笑中瞬间涨红,然后她会低头沉默不语地搂着徐峰的胳膊,只剩徐峰不断地回头向我们张牙舞爪。我知道程依肯定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他胳膊上掐。
日子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一天天逝去,我们却不以为意。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
“还记得我吧。”电话里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女生接着说。
“记得,都记得。这么快吗?”我问。
“是啊,其实你们也快了。时间过得很快的。”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好,我一定来。”
挂了电话我心情突然变得沉重,这种沉重把这些天的快乐驱逐的无影无踪,开学时候想到的一些东西又卷土重来。但无论如何,事实都无法改变。如果说是什么时候我开始觉得大学的日子慢慢变得悲伤,我想就是从学姐离开校园这件事情开始的吧。
那天我们帮学姐——那位我刚入学把我接待如寝室的来自新疆的不白的短发女生把行李一件件从宿舍搬到学校正门公交车站台前的时候天刮着很大的风。那天我们站在公交站台前看着詹筱和学姐拥抱了再拥抱……
女生一直都是比较容易宣泄出自己的感情的。眼前的詹筱跟学姐虽没有过多的交往,但我相信她们的感情是真挚的。我一直没有机会跟学姐说上话,直到公交车来了学姐跟詹筱依依不舍分开之后我将她的行李提上车才有机会跟她道别。可一时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突然看到学姐的长发便说:”我记得你接我那时候是短发来着。”
就是这一句话让学姐本就通红的眼眶再也没憋住。我望着车离去,看见学姐掩面痛哭,不住地在窗前向我们挥手。
在大三上学期离校是包括我们学校的很多三年制大学存在的普遍现象。由于课本在上学期基本讲完,下学期学校并不安排课程。于是学校的毕业考以及论文便相应的安排在上学期。下学期属于实习,除了一些补考的学生,其他基本都在工作了。所以学姐这个时候离校我并不奇怪,只是有些太快了。我知道,我们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
我们在大三学生陆续离校的悲伤气氛中迎来了期末考试以及六级考试。
对于我们专业而言,后期学校已经不再安排那些国际贸易地理、英美文学之类的非英语类科目了,最多增加个就业指导。所以期末考试诸如语法,泛读,精读,写作之类的科目可以视为一科,那就是英语。詹筱学的是日语专业,跟我的情况差不多,于是我们在考前的任务不是背单词以增加自己的词汇量就是做试卷增加自己做题的熟练度以及语感,有时候也听听听力。
詹筱的资质一直很好,现在她的听力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听同一道听力题。我还在几个选项之间犹豫的时候詹筱心中已经有了确切答案了。但为了照顾我,詹筱总是不说出答案,或者知道我没做对故意把自己的答案也说错。她没有注意到其实我看到了她草稿纸的答案明明就是正确答案。
对于詹筱的这些小细节有时候我会有发脾气的冲动,有时候我又会心一软觉得詹筱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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