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冷哼一声，“失言又怎样？谁能奈我何？”
李瑁放弃游说，脚步声远离。
安禄山也走开了。
我才要放手，突然又听到安禄山的声音，和急促的脚步声。
“不对啊，这屋子今天怎么关着门的？”
糟糕！
我一惊。
宇文思也几乎屏息。
只听的安禄山砰一声推开房门，“有人吗？”
谁敢应他？我倒不是不敢，只是真相即将大白，这节骨眼上，不想打草惊蛇。
更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此前听到过的丫鬟的声音想起，“将军！将军！此门是我不小心关上的！”
安禄山哈哈一笑，“是你啊？我当进来飞贼了呢！”
不知他做了什么，只听的衣裙摩挲声和那丫鬟娇嗔一同响起，“将军快住手！”
他们似乎进了房间。不仅如此，离我们所在的立柜，不过三尺距离。
我凝神聚气，只待发作。
“哈哈哈哈，你上次陪我，还是几个月前吧？”安禄山的注意力似乎完全在丫鬟身上了。
“将军……”那丫鬟又似恼怒又似撒娇，声音变得急促而且喘息加剧，“别在这里……我们先去前厅吧……”
白痴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
我又尴尬又紧张又不敢稍动。
宇文思也不知是气昏了还是害羞，身体微微颤抖。
还好，终于那丫鬟瞅准机会跑了出去，安禄山嬉笑着一路追上。
我还是不放心，又过了片刻，才轻轻吁口气。
寒冬腊月的，愣是给我整出一身汗。
“你，还不放开？”宇文思几乎是用气声在呢喃，听得我心驰神往。
我垂下头。
怀里的宇文思浑身依旧在微微颤抖，后怕一般酥胸起伏不停，整个人散发着幽香，双目却气恼地瞪住我。
第一次见面时那种“还没来得及深爱就已决绝”的心痛感又涌上心头。
“你到底是谁？”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她缓缓眨一下眼，别过头去，“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嗯。”我努力克制自己吻向她雪白脖颈的冲动，“我知道你叫宇文思，但我不知道你为何寒天赤脚、修习何种武功、为何抢走文房四宝、为何喜欢独孤伽罗，以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宇文思挣脱我的左手，一双玉掌抵住我胸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不是更好？”
终于从柜子里出来，我们两个相互看看，突然同时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回头看看柜子，只有空空如也，我瞧不出此前她对柜子那么感兴趣的原因是什么。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立刻知道我的困惑是什么，“就是什么都没有。”
说罢扭头就走。
前面我已经说过这座院子的大概布局。此刻宇文思走在前面，极其熟练地带着我往东穿过楼台水谢，来到一个小桥下的假山石边。
忒的好地方。小溪蜿蜒瘦长，几枝腊梅斜斜从桥边鉴过来，晴空映着远处屋顶的雪，红墙碧瓦之间，素净一片，杳无人烟。
只有我，和她。
都还没来得及回避目光，她已淡定地将裙袂褪下，露出自身穿着的雪白衣裳，踢掉布履，拨散长发，回复我第一次见她时，那白衣赤足的素净模样。
她的脸，始终是冷冷的，眼眸清冽，一片雪白，却宛如我心头的一点朱砂。
她俯身将所有褪下的衣物团一团，丢进假山石一角，这才朝向我，说道，“父亲去世前，我曾经和寿王李瑁定亲。父亲去世后，人走茶凉，世事变幻之快令我绝望。遥想当年独孤伽罗，至死尚有一个杨坚为她牵肠挂肚。而我，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兄弟不知所终，心上人另娶他人。我哪怕不要这条贱命，也要手刃李隆基。可以了吗？算是回答你的问题了吗？”
宇文思说的一字一字都很简单平静，不带一丝丝感情色彩。
可想象的出来，这里面每一个字，只怕都让她痛哭流涕过。
我顾不上吃李瑁的飞醋，上前一步，只想把她拥在怀里。
她敏捷后退两步，像只小鹿般警惕地瞪着我。
“你，你又为何对我如此好奇？”她问。
望着她不信任的目光，我的内心如刀剜一般难受。
当下向旁边走了两步，伸手摘下一朵腊梅花。
再次走向她，她继续退，我继续走，几乎快到溪边。
她的眼神闪烁起来，像是也知道我没有恶意。
该怎么告诉她，李隆基已经死了呢？
我不会忘记最后不知所终的郝念恩。
对于长期承受强大委屈、忍辱负重的人来说，当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心机的那一刻，只怕也是心死的那一刻。
终于我突破了三尺的屏障距离，走到她近前，将那朵小小腊梅，别在她鬓边。
笑一笑，“因为我喜欢你。”
她没想到会得到这么直接的答案，愣住了，眼睛一瞬都不瞬地瞪住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带敌意地看我。双眸冰雪般美丽。
“上次弄丢了你的花。”我向后渐渐退开，“再见。希望还能见到你。”
希望还能见到你。
这是我小小的私心。
只要你还想杀李隆基，我就有机会再见到你。宇文思。
回前厅的路上，我的心才开始狂跳。
刚刚是表白了吗？
真尼玛让人绝望啊。我可是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人。她也依然心有所属。这种情形下的表白，简直比尘埃还要轻贱。
尽管消失了半个时辰，好在王维在官场上相当不起眼，既没人注意到我的消失，也没人注意到我的重新出现。
寿宴已开。我向陌生面孔的左邻右舍点个头致意，开始用餐。
武惠妃的左手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瘦长脸，一脸精明，双目炯炯，八字胡十分精神。身穿十字花纹圆领紫袍，腰带镶珠嵌玉。说实话，整个厅堂里，也就他最英气勃勃了。
我此前说过，唐代君主认为赤黄近似日头之色，日是帝皇尊位的象征，“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故赤黄除皇族外，臣民不得僭用。而文武百官的服饰颜色，按照官阶，从高到低依次为：紫、绯、绿、青，腰带饰物从高到低依次为：玉、金、银、石。因此我照准七品打扮，而这一位，官阶只怕在一品。
另一个一品大臣张九龄没有来，此人若不是李林甫还会是谁？
著名的溜须拍马大奸臣竟然长得如此相貌堂堂，这一发现太叫我太吃惊了。
正想仔细听听他在说什么，忽然前厅的丫鬟齐齐退下，留出好大一片空地来。
几天不见的杨玉环，盛装款款走了进来。
一众觥筹交错尽皆戛然而止。厅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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