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陀的眼睛仍旧是闭着的。
“为佛祖煎茶。”他回答。“说好就一个问题的。现在和尚要睡了。”
啥?!
好嘛,还不如不问呢。我的好奇让我有如百爪挠心,坐立不安。
珂儿添好柴,重新在我身边不远处坐下,抱着膝头,也开始打盹。
我虽无睡意,百无聊赖间,也只能兀自运气修养。
思绪多,却有条不紊。
我想起了一个小典故。
上海静安寺是一个密宗道场。早年尚未改建的时候,我独自去过一次。
门匾上有四个字。
这四个字最妙之处在于进门的时候看不到,出寺的时候才能得见。所以但凡烧香拜佛的香客们,达偿心愿,踌躇满志出门时,看到这四个大字,都会得愣住。
“为。甚。来。此。”
求神拜佛,莫若求己求心;求神拜佛,更多的是借神佛之力,映证内心念想。
佛法认为:任何有情本具有佛性,任何人通过正确的修行,都可以悟道成佛,了脱生死。但大多数人们寻的,实际并非佛道,而是捷径。所以越求越迷,是为凡夫。修行,是希望能觉,觉后即是佛。禅宗、净土宗、密宗等,都是修行之法。
其中密宗,依《大日经》、《金刚顶经》建立三密瑜伽,事理观行,修本尊法。此宗以密法奥秘,不经灌顶,不经传授不得任意传习及显示别人,因此称为密宗。
传密宗与我的陈婆,正是严格按照这几个规矩来的。
只除了,给我灌顶的,竟然是道家的仙人张果老。
所以,在我身上,骨子里,是佛的“真空”;体现出来,是道的“妙有”。妙有是显现,真空是本性。
伤痛是妙有,生死是妙有,胜负成败均是妙有。
唯有本心不变,真空不变。
念及于此,我灵台一片澄明。
曾让我自己都诧异的奇妙感觉又来了。
我体内真气再度化作两股,一冷一热,一阴一阳,一前一后,循环往复于任督二脉,并蔓延全身。我又用上张果老传我的“气决”,身体似乎也化作两个肉身,一个释放能量,一个吸收能量。按照密宗教义,整个宇宙能量的源泉乃是两性交合。那么此刻我的修练,正是同时拥有阴阳两性。
而且不能更巧的是!
老!子!雌!雄!同!体!
我内心狂喜,同时又极其平静。
与鬼如来的惨烈一战,竟令我无意间窥得修行本真。
再次睁开眼时,我已经导气不知导了多少个周天。
一睁开眼,就发现对面的良,正用那双好看的碧色眼睛凝视着我。
突然看见我醒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去。树林里松风再起,枯叶和雪香气萦绕在我们四周。良的眼睛,似幽潭,也似宝石。他刚毅而冷酷的脸部线条,在篝火映照中,分外柔和。
我的小心脏,又像被大锤撞了一下。
我喜欢良吗?当然。
但他是大哥,前辈,丁是丁卯是卯,跟我说话永远冷若冰霜。
上次带我到方河鬼楼,不是因为他想救我性命,其实是他不想让我的生死问题再耽误阎王爷的时间。这次带我回唐朝,也不是因为他喜欢和我合作,而是因为我的能力刚刚好满足他需要的“王维”形象。
所以,他没有求我来,他甚至不保证我能活着回到现代。
他就是那么冷冷的站着,问一句,“走吗。”
可我还是喜欢他啊。
(此处基情四射么)
不知道。如果一个男人真心喜欢另一个男人、希望他一直好好活着、活得尽可能开心,就叫基情的话,那我也算吧。
“为什么不睡了?”他看一眼沉睡中的珂儿和韦陀,低声问道。
我望向哔剥燃烧的篝火,“我在想,到底为什么最后’涤罪犀角’飞走了?”
良沉吟道,“‘涤罪犀角’最早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刀。魔王波旬……”
提到这两个字我还是打了个寒战。
“……魔王波旬让其涤尽千罪之血,从此沦为魔道。此刀的魔性唯有善良的人以命相殉,才能破除。所以形成一个很有趣的循环:如果杀的是有罪之人、恶之人,此刀的魔性可以继续下去;只要有善良的人肯主动站出来以性命来祭刀,此刀就会重新变成一把普通的刀,直到杀了下一个有罪之人,才会重具魔性。”
“到这里我还是懂的。就是不明白,如果妖刀被你的血破除了魔障,充其量就是变成普通的刀。为什么会不战而逃呢?”
良没有回答。
我又问,“还有,鬼如来最后临走时问我,手里是不是拿着什么……什么翻天印……对,翻天印,鬼如来说的确实是这三个字。什么是翻天印啊?”
良撇撇嘴角,“什么啊……”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净想些没用的事情”。
我激他,“不知道就算了。改天我问别人。”
良看看我,“翻天印是广成子的兵器之一。广成子是道的化身——呃,化身么,就好比你们佛教里,释迦牟尼是如来的等流身一样。’道’的化身曾三次降于人间,分别为黄帝时期的广成子、西周时期的老子、东汉时期的张道陵。广成子最厉害的武器有三个:翻天印,阴阳剑,落魄钟。最厉害翻天印,御敌可祭起,直击顶门,印上便死。阴阳剑,是类似干将莫邪的一对剑器。落魄钟,摇起可产生一种魔音,敌人听到便魂飞魄散。”
“哦,”我恍然大悟,“鬼如来是奇怪我居然能让他的妖刀反噬其主,才会猜测我手里拿了翻天印对吧?”
良点点头。
我晒笑,“真是的。这么牛逼的上古利器,怎么可能拿在我手里!”
突然之间,沉睡的韦陀也开口了,“是啊。我也奇怪。多吉这么大来头,又怎么会在你手里。”
哎?
敢情就珂儿一个人睡了啊?
韦陀睁开眼,浓眉星目,看我的时候凛然正气十分英俊。相比良,韦陀是柔的。但是那种柔,也包含了“我不想和你走太近”的客气在其中;而良,我记得他几乎都不笑。不知是他天性冷感,还是让自己那么冷。
“你到底是何人?怎么佛道两家的宝贝你都有?”韦陀问我。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得从我两岁开始讲起啊尼玛!
良冷笑一声,“你还没见过他的身手呢。那可是正宗的儒家风采。”
韦陀再看我一眼。
“尊者,”我笑嘻嘻,“我还是很好奇你的事情哎。”
韦陀淡淡的,“不许问我前世。不许问我身份。不许问我为何落凡尘。”还是那句话。不过这一次,又补了一句,“因为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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