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2 / 2）

“她得上学，晚了就耽误开学了。”二和说着走了。

“你先喝点儿水暖和暖和，我给你弄点儿吃的，都过了晌午了。”老太太端过一杯水说。

“大妈，您甭弄饭，我不想吃。”二毛说。

“不吃饭哪行？我知道你看不见你哥哥心里头着急，咱们慢慢的打听着你哥哥的消息。”老太太说。

二毛心里还是放不下，直到老太太把饭端上来仍然坐在那发愣。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你想哥哥这个自然，可是着急没有用。好歹的吃点儿东西，一会儿不是还要赶火车呢吗？”老太太说。

虽然二毛心里难过，可是看着老太太和二和这样的热心，自己怎么忍心因为自己的原因再让他们为难呢？二毛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吃饭。

二毛眼泪堵着嗓子眼，饭吃下去就把眼泪顶了出来，一边吃一边哭，老太太看不过去走过来给二毛擦眼泪说：“好孩子，吃饭掉眼泪容易中病。”

二毛再也忍不住抱住老太太哭了起来，老太太也跟着掉眼泪说：“姑娘，别哭了，我的眼窝子浅，你这一哭我心里头受不了……。”

“大妈……我哥哥他不是坏人。”二毛说。

“我知道，天底下十恶不赦的还是少数，你哥哥一时糊涂走到了这一步，这也是命中应有的一难，叫他尝尝滋味也好，人不受磨过不了这一辈子。”老太太说。

“我这一走又得半年，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他呢？”二毛说。

“不要紧的，让二和这回详细的打听一下找找人，咱们这儿屁股大点儿的地方，牵三挂四的总有办法，等着你回来之前，一定有办法，你包在大妈身上，你踏踏实实的念你的书。”老太太说。

老太太的慈爱和热心让二毛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说：“给您添这么大的麻烦，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这个地方虽然是穷，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好心眼儿。谁没有个难处？门口来了要饭的我都没让他空着手走过。我儿子也是这样热心肠。你有事只管说。”老太太说。

二毛勉强吃了几口东西二和就回来了，买了车票二毛一看，离着开车还有两个小时。

“就这一趟车还是慢车，到了天津也得是晚上了，从这过的都是路过车，没有坐，你上了车找，有地方你就坐下。”二和说。

老太太听了说：“那正好，我给你烙几张芝麻酱的糖饼带着路上吃。”

二毛要拦着，老太太说什么也不干，二毛收拾了东西想，不能就这么白来一趟，想到这拿出纸笔打算给哥哥写封信。

二毛来到后面的屋里，打开纸笔信还没写眼泪就掉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写，这封信写的万分的艰难。

好容易写完了信，老太太和二和走了进来。老太太用一块白色的屉布包着热腾腾的糖饼说：“你带着这个就不怕饿了，冷热都能吃。”

“大妈，您开个买卖不容易，我就够麻烦您的了，这个糖饼我可不能白要，我得给您钱。”二毛说。

“没有价钱，我们家的饭馆就没卖过糖饼你给多少？”二和说。

“这孩子就外道了，几张糖饼能多少钱？”老太太说。

“妈，有我的吗？”二和说。

“你要像二毛似地有出息上学，我也给你烙糖饼。”老太太笑着说。

二毛把封好的信递给二和说：“哥，还得麻烦你，这个信你能托人带给我哥哥吗？”

“没问题，你就放心，我给你打听着消息。”二和说。

“到时候我给你们来信。”二毛说。

“好，二和你告诉二毛地址，对了，二毛要是来信你能念下来吗？”老太太说。

“瞧您说的，大小我也是初中毕业呀？”二和说着红了脸。

走的时候到了，老太太送到门口，二毛心里又是一阵难过，老太太说：“你有空就来，当个亲戚走。”

二和拉着二毛到了车站，二毛下了车说：“车钱怎么算？两块钱呢还是一块五呢？”

二和红着脸一个劲儿的乐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要乐意给十块钱，没找你多要。”

二和跟着二毛提着行李走进站台，和来的时候一样，上车的还是二毛一个人，因为是路过车，两个人站在站台上等着，没一会儿远远的看见了火车朝站台驶来。

“你回去吧，真是谢谢你和大妈了，你想着把信给我哥哥。”二毛说。

“你放心吧，你要想打听他的消息就给我写信。”二和说。

二毛也留下地址说：“有事你也给我写信。”

二和听了红了脸说：“你也跟我妈一样，寒碜我是不是，我写信可不行，不过我能找个人写。”

“你不是初中毕业吗？”二毛问。

“我那是瞎说，我爸爸死了以后我就不念书了。”二和说。

二毛上了火车，二和站在站台上，门关上了，二毛站在车门前看着二和，直到火车开动，二和的身影渐渐的远去。

也许是老大的托付，也许是六哥的反抗，果然以后的日子好了起来，同监的人真的另眼看待了他。犯罪是一种极端行为，那么背后的心里也是极端的，服刑以后的犯人多数都会因为安定下来而觉得轻松很多，因为这必定和拘留所不一样，只是在一个环境里待着，在这里除了羁押而失去自由以外，平日里环境会发生变化，比如劳动，开会等等，这多少恢复了人的自然交流的形式。

一天收了工，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犯人们回来洗了洗准备吃饭，送饭的时候一个狱警特意叫了六哥说：“你家里有人给你写了封信”狱警说着递过一个信封。

原来是二和找德祥通过狱警把二毛的信递到六哥的手里。

六哥接过信一愣，难道是六嫂给自己来了信？六哥揣起信来并没有看，此时，家里的任何消息对他来说都是灾难性的。

吃了饭胖子说：“哥，谁给你写的信？”

“不知道。”六哥说。

“那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胖子说。

“看它干嘛？有什么用？”六哥说。

“那还是看看的好，万一家里有什么事呢？这里的人就是盼着来信。”胖子说。

“情书？”牢头开着玩笑说。

“放你妈的屁，我儿子都会打酱油了。”六哥说。

六哥不乐意当着大家的面看，更是没有勇气看，直到晚上，六哥拿着信封犹豫了半天还是撕开了信封。

“哥：

你最近还好吧？我回家知道你出了这样的事，你让我说什么？

哥，嫂子挺好，大壮也挺好，家里都很好，你的大嫂二哥还有小穗儿都来咱们家过年了，这本来应该是最好的一个年。

没人埋怨你，因为已经是这样了，我没从他们嘴里听到过一句埋怨你的话，你要安下心来。

哥，我做了一件冒失的事，我背着嫂子上这来找你了，这里有一家人帮了我的大忙，是娘儿俩，那个老太太是个开饭馆的，特别的慈祥，还有他的儿子叫二和，是他帮着找人把我带到了工地上远远的看了你，虽然我其实并不知道你在哪，可是我心里也踏实了。我想，等你出来了，咱们要好好的谢谢他们。

哥，想想没了妈是谁把这个家撑起来，想想嫂子受的罪，想想大毛为什么辍学？想想大壮，不管怎么难你也要熬出来，回家帮帮她们，不能因为你让这个家散了。

哥，我原来就以为你不待见我，所以，我也有的时候恨你，特别是听了你这件事，可是真的看不见你，我心里真的受不了，不说了，我今天下午的火车就要回去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如果有机会能看望你，你不能拒绝，因为不是我一个人想你，嫂子和全家人也想你，多保重吧。

六哥看完了信，攥着它一直到天亮没有合眼，这封信一直保留着，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沈建功回到海日古的时候，草原已经下了第一场雪，师娘离去的沉重始终就压在他的心头。小穗儿跟着妈妈算是有了着落，麻金城混的半死不活也让他想起来发愁，特别是那个院子，沈建功想起它就会因为大家各奔东西而冷冷清清的时候，更让他伤感。看起来他们各有安顿，实际上都是未知数，这是沈建功这些日子感受到的。

北京是这样一个情景，回来面对的是什么？自己既然决定生活在这，那就一定要给格日勒一个交待，格日勒会怎么想？因为至今他都没有给她一个承诺。

由于是第一场雪，草原并没有被白雪覆盖，这个时候的草地还没有完全冻透，太阳出来的时候，向阳的地方雪就会化掉，化掉的草地是黄色的，草原上黄白相间斑斑驳驳。

汽车只能通到公路边，要想回家还要走几十里地，沈建功没有告诉自己回来的消息，自然也就没人接他，这几十里地是要走上几个小时的。远处山坡上的羊群在吃着枯草，牛群星星点点的卧在草地上悠闲的反刍。草原上没有风，已经接近黄昏太阳还没有落山。一个人走在这宽广寂静的草原上，沈建功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好像是要把这些日子在城里的郁闷都吐出来。

沈建功算计到，照这样走下去到了家就已经是夜里，虽然他在草原上生活了这些年，但是黑夜里他还是没有把握能够找对方向。博日格曾经教过他看星星辨别方向，可是他掌握的并不熟练，想到没准要迷路他加快了脚步。

天完全黑下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沈建功听见了海日古湖水的响声，远远的看见了博日格的房子。他走到房子跟前推开屋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草原上的房子是不用上锁的，即使是牧民的家产牛羊这样重要的东西也无人看管，因为没有人会来偷。

沈建功放下行李摸了摸炕，炕还是热的，这说明博日格并没有走远，他又走出屋外，仔细的寻觅着，天空上的星星特别的亮，也许沈建功不是草原人，这样的景色他永远都看不够，每当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会入迷的看星星。

沈建功正在仰着头看着天上，远远的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刷刷|”的声音和“呼呼”喘气声，一道黑色的影子朝他跑过来。

没等沈建功反应过来，黑影一下子朝他扑过来。

“摩尔吉！”沈建功被大黑狗摩尔吉扑到在地，他一边躲闪着大黑狗的嘴，并用手用力的拨开它的前爪喊道。

摩尔吉从沈建功的身上跳开，朝他用力的晃动着粗大的尾巴，沈建功爬起来摸着它的头说：“博日格在哪？”

摩尔吉听了这句话扭头朝前边跑去，一边跑一边还不断的回过头来看着沈建功。

沈建功跟着摩尔吉来到一个蒙古包前，草原上上岁数的牧民还是习惯住蒙古包，虽然草场划定以后，他们都是定居盖了房子，但是仍然有的时候住在那里，特别是有了重大的活动或者一些聚会，都是在蒙古包里举行。所以，他们除了盖房子以外还是要有一个或者两个蒙古包。

这个蒙古包是查干巴日和托娅大婶的，沈建功知道，今天他们又在这里吃饭，格日勒也一定在这里。

摩尔吉走到蒙古包前大声的吼叫了两声，博日格走了出来。

“你干什么？”因为刚从亮着灯的蒙古包里出来，博日格并没看见黑暗里的沈建功。

“大叔！”沈建功叫了一声。

博日格晃悠着身子转过头来，看的出来他喝了很多的酒。

“格日图？”博日格看了沈建功一眼说。

“托娅，你看谁回来了！”博日格说完朝蒙古包里喊道。

查干巴日和托娅弓着身子从蒙古包里钻出来。

“哈哈！牛回栏了，这也难怪，冬天到了嘛！”查干巴日也喝了不少。

“回来还在外边站着干嘛，正好我们刚吃饭，快进来！”托娅说。

沈建功和大家走进蒙古包，桌子上是肉山酒海，手把肉还冒着热气。

“回来怎么不事先来个信？”博日格说。

托娅给沈建功拿了酒杯和碟子放在跟前，沈建功看了看说：“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回来的正好，今天是你大婶儿的生日，我杀了一只羊送来。”博日格说。

“格日勒呢？”沈建功问。

“去打水了，一会儿就回来。”托娅话音未落，格日勒走进了蒙古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