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和六嫂跟大毛收拾剩菜,二毛睡眼惺忪的出了屋门说:“今天还结婚哪?”
“睡糊涂了你?还结什么婚?”大毛说。
“那又弄这么多菜干嘛?”二毛不解的问。
自从上次到六哥家来,六嫂就喜欢上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听了二毛的话跟大毛说:“二毛挺有意思。“
“常了你就知道了,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贫嘴鸹舌。”大毛说。
几个人正忙和着,六哥老娘从外边走进来,手里提着两盒点心。
“小六子,你们俩甭弄了,让大毛归置,赶紧洗脸漱口捯饬利落(老北京的规矩,新人结婚第二天回娘家叫)。”
听到要回家,六嫂站起身来洗脸漱口,六哥倒是不紧不慢的站在院子里抽起烟来。
街坊二伯走出门来搭讪着:“霍!要开饭馆是怎么着?”
二伯精瘦,两只耳朵大的出奇,六哥经常跟他开玩笑说,刮风别出去,无论逆风还是顺风都不行,逆风走不动,顺风站不住。
“对了,他二伯,中午甭做饭了,跟你媳妇一块过来吃吧。”六哥老娘说。
“光我媳妇和我,我还有俩崽子呢?”二伯说。
“都带着,有几口算几口。”老娘说。
“我还养一猫呢。”二伯笑着说。
“臭贫有你!”老娘也被逗乐了说。
六哥两口子收拾停当,六嫂早就沉不住气了,扭头就要走。
“站住!不说一声就走了,你在家里就是这个规矩,进出门儿不跟老家儿打招呼?”老娘说。
六嫂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赶紧说:“妈,我们走了。”
“给你妈带个好去。”老娘说。
两个人走出大门,六嫂长长出了口气,六哥说:“你着什么急?”
“可盼着回家了,我都跟做梦似地。”六嫂说。
“你这哪是结婚呢,我怎么看着跟逃难的似地?”六哥跟在路六嫂后面说。
“买的什么点心?好歹的我妈可不吃。”六嫂说。
“正名斋的蜜供,这还对不起你妈?”六哥说。
“嗯,不是正名斋的吃着沾牙。”六嫂说。
“白玲,你什么时候放下你那大小姐的架子?”六哥听了有些反感的说。
“我错了,快走吧!”六嫂说着加快了脚步。
“你慢着,后头有枪追着你呀……!”六哥紧跟着六嫂说。
白葆春老婆送走了白玲,她的心里突然的空了起来,她知道这才是孤独的开始。小穗儿不哭了,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姥姥一哄就笑了,白葆春老婆一边哄着她一边想,人真是越活越难,要是像小穗儿那样,很快就忘记苦恼,也许就没人知道日子原来是不好过的,那样人是不是活的就轻松多了呢?
下午的时候,沈建功两口子进了门,小穗儿一个劲的叫“姑姑”,虽然她还不会说完整的话,但她知道少了一个人。
“姑姑明儿就回来,你等着别叫了!”沈建功媳妇抱过小穗儿说,因为她怕勾起师娘难受。
“怎么样呢?”白葆春老婆等大家坐定了说。
“还成,挺热闹的,喜事不就是个热闹吗?”沈建功说。
“你瞅着小六子他妈怎么样?”白葆春老婆说。
“一瞧就是个厉害主儿,脸上有横肉。”沈建功媳妇说。
“你要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一边听着,什么横肉竖肉的?”沈建功听了媳妇的话说。
“跟你媳妇好好说话,老大,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怕我听了揪心,其实你想错了,我把闺女都嫁给了小六子,我揪心有什么用,身子掉到井里,耳朵还挂的住吗?”白葆春老婆说。
“我不是这意思……。”沈建功勉强解释说。
“你妹妹不能老在我的翅膀底下活着,她要出去自个儿过日子,没有历练不成,没人挟制她也不成,她的脾气你们不知道?”白葆春老婆说。
“您既然想的这么明白就不应该担心,我想不会有什么大事。”沈建功说。
“老话儿说的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看明白了不见得管得了,管不了不如不明白。儿媳妇跟婆婆就是个打交道,二十多岁才认识人家,你说应该谁说了算?不是名份有了就全有了,登基的皇上坐不了江山的有的是。”白葆春老婆说。
“您放心,不是还有我们呢吗?”沈建功说。
“你这个话就是糊涂,娘家人要是光预备给出门子的姑娘当保镖,你嫁她干嘛?两口子的事是不能让外人端公理的。以后你们都记住了,无论什么事,先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咱们不出头,那样倒把事弄砸了!”白葆春老婆说。
“您的意思是咱们就不管了?那他妈要欺负白玲怎么办?”沈建功媳妇听了不解的问。
“欺负白玲第一个着急和说话管事的应该是小六子,然后才能轮到别人。还有一条,明天他们回来,白玲肯定是一肚子的不如意,咱们就是不能顺着她说,要不然她永远都不知道锅是铁打的!”白葆春老婆说。
六嫂回到家,看见沈建功媳妇正在厨房里做饭,白葆春老婆领着小穗儿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石桌上玩。
“妈,我回来了!”六嫂喊了声母亲。
小穗儿看见六嫂高兴异常,六嫂抱起她来亲了一下说:“你想姑姑不想?”
六哥提着两盒点心站在那,想叫妈嘴上难以出口,想叫师娘又怕挑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好?在六哥心里看来,叫师娘这么多年,改口叫妈不但别扭,还有点装模作样。
“哎?你怎么不叫人哪?”六嫂看着六哥说。
“我怎么觉得叫师娘顺嘴呢?”六哥说。
沈建功媳妇走过来说:“这是顺嘴儿的事吗?怎么娶了媳妇倒不知道倒正了呢?”
“爱叫什么叫什么,我说过不在嘴上。”白葆春老婆说。
“我还是爱叫师娘。”六哥说。
“成,叫什么随你。”白葆春老婆说。
“咱们家都新鲜,听称呼外人都闹不清谁是谁了。”沈建功媳妇说。
六嫂说:“我怎么也没觉得他这么叫有什么不好?我现在根本就跟没结婚一样。”
六嫂说了这话,想起了昨天晚上觉得有点亏心,因为这不是事实。她这样说不过还是想回到从前,她还没有完全进入做六哥媳妇的角色。
“妈,吃什么呢?”六嫂说。
“你们家不管饭,跑我这吃来?”白葆春老婆说。
“师娘想吃咸菜面,我正擀面条呢。”沈建功媳妇说。
咸菜面也是北京人爱吃的一种面条,做法简单。那时候的北京人,家家几乎都腌咸菜,取腌咸菜的汤(这汤越久越好)用炸好的花椒油浇在上面,拌面条的作料就有了,吃的时候浇在面条上拌匀。
“你擀了多少面条?”白葆春老婆问。
“恐怕不够,我以为就您和我吃这个,给他们单做别的呢。”沈建功媳妇说。
“他们也不是客人,干嘛给他们单做?”白葆春老婆说。
“再和点儿面饧着怕来不及了(饧念醒,就是把和好的面放置一段时间,为的是使面更滋润。)。”沈建功媳妇说。
六嫂听了心里一阵嘀咕,怎么回家吃这个,还没有我们俩的份儿呢?再加上想起刚才母亲你们家不管饭,跑这吃来的话,越想越觉得奇怪说:“妈,我回来您不知道呀?”
“怎么不知道?”白葆春老婆说。
“那您干嘛不给我预备饭哪?”六嫂说。
“你结了婚就是大人了,我没让你给我做饭吃你怎么还嗔着我?(嗔念chen,意思是责怪)”白葆春老婆说。
“吃什么都成,嫂子和点儿面揪片儿,揪片儿不用饧面,我爱吃。”六哥说。
“那就听小六子的。”白葆春老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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