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你能不能说出你的名字——我想,如果做噩梦梦到你,或许还能叫上你吧。”
“我啊,大名鼎鼎的罗坂·杰特深大人!帝国依然抓捕不到的重犯!小子,你可要记住咯!”
最后的对话,两人相视而笑,被命运之线牵连的两人,在此碰面,在此认识,在此相知。安亚不相信命运,但却不得不跟着宿命给定的剧本走。就像今天发生的这幕,让他有种时曾相识的感觉,勾起了他想忘掉的东西。
如果还有来世,可不要再碰到我了啊……
安亚立于山顶,此处把周围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万物在他眼里是如此渺小。他背上的男孩在这时候醒了过来,腿上的伤势经过处理,已经止血,疼痛也消了很多。男孩流着泪询问罗坂的去向,即使他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仍然希望,安亚能够骗他,以善意的谎言支撑他那颗幼小的心。但现实是,安亚没有说谎,一五一十全告诉了男孩,不掺杂半点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男孩挣扎,拍打,哭喊,甚至用牙齿咬,用伤脚踢,但安亚依旧无动于衷,紧紧背着男孩。
终于,男孩打累了,哭累了,眼皮渐渐合上,像是呓语:“罗坂先生最佩服的人就是安亚了,他常跟我讲,安亚先生无所不能,手持的‘火陨’专杀坏人,像我父亲一样,是正义的使者,是最大的好人。可是你呢?你不就是安亚吗?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
安亚沉默地远眺夕阳西垂,转身继续往北方走去,他不能在此停步,即便背负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也要坚决走自己的路。
因为“安亚”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种使命啊……
几天的过度期,男孩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虽然还是把悲伤挂在脸上,但起码不再跟安亚闹别扭。男孩原来的名字已经不能再用了,安亚利用自己的手段给他弄了个新的身份,如果不细查,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现在他的名字是——杰拉·路·埃文。只有安亚最为亲密的人才通晓这名字暗含什么意义,他这是要和以前的自己做个了断,斩断前世因缘——终结旧时代——这孩子将有机会成为新时代的王——生物圈顶层的存在。
每一代“安亚”使命就是从各种生物中挑选王的候选人,无论贫贱或富贵,丑陋或美貌,邪恶或善良,愚钝或睿智……只要是被选中的生物都有被培养的机会,而且机会是相等的。
由于上代王交接仪式失败,导致混沌世界常年混乱,元素紊乱,魔兽不受控制,到处扎根。四处战争,八方动乱,每分每秒都在上演争权夺势的戏码,弱小的种族联盟起来向当时的世界霸权主发出挑战,很多古老而强悍的种族遭到灭顶之灾,湮灭在历史洪流中,哪怕是拥有强大创造力的人类,在这场动乱中也难以站稳脚跟,生活范围不断缩小,甚至险些惨遭灭绝。
然而知道这段历史的仅是少数人,哪怕是王也仅是模糊概念,人类领主圣主以绝对领导,绝对强势统治下,给所有人民灌输了圣主教条思想,禁锢了所有人的思维,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人类创造的天性。即便内部已趋于稳定,但外部激烈的种族斗争也足以威胁人类的生存,万幸的是,当代“安亚”是个人类。而只有“安亚”才能选择王,才能让新的王诞生,这点是各个种族十分忌惮。人类也从此获得一点生存空间。看似是对人族有着天大的恩赐,可偏偏这代的“安亚”是个不折不扣的诈骗犯,是个街头的地痞流氓,完全不履行身为这个光荣职责的任务,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弄臭自己名声不说,还屡次挑战圣主的权威,甚至把不顺眼的权臣弄死家中。
即便人族统治者忍得住,也不能指望其他种族忍得住,魔兽隐隐有侵略人类领地的举动。这让圣主常常彻夜不眠,除了不断催促他尽快选出王的候选人,稍稍平息世界动乱,就是不断派人保护安亚。
当然,安亚选择男孩也是按照天命的安排,深陷狼蛛群,别说一个师,就算来了一个团的军队都难以护送一人逃生,若不是这男孩有真命的护佑,恐怕早就被大卸八块。
当然,候选人是选出来,要进一步甄别他是否具有王的资格就得靠更大的危难来实现。也就是死亡谷迪西斯。号称世界的毁灭的源头,本来这片地区并非人族的管辖,但由于魔兽惧怕其而把这地区施舍给人族。
传说这里孕育这妖鬼,何为妖鬼,就是形散神聚的活物,能控制心神,对于靠本性生存的魔兽来说,这点是十分具有威胁的,当然对人来说也是恐怖的象征。所以这片区域禁止人类踏入,魔兽也不敢靠近,成为三不管的地区。
对于内怀邪恶的人来说这里无异于天堂般的存在,他们倒卖各种各样千奇百怪而危险的东西,例如帝国严加控制的军火,或是年轻貌美的精灵族,甚至人类婴儿也可以明码标价,外界各种黑市都弄不到的珍贵物品在此地都是白菜价。
这里最大的规则是“文明”,明显自相矛盾的规定成为原著居民一直秉持的。若是谁违反了,即便是外面最凶狠的杀人犯,上街被砍死也是悄无声息的事情。
安亚把死亡谷迪西斯的情况粗略的向杰拉说明,也把他的使命进行解说,男孩似懂非懂的谨遵行事。现在安亚就是他的法定唯一监护人,说一不二的存在。要是安亚把他给卖了,也只能怪他命不好。连续几天的赶路,身上的补给也消耗殆尽,最终得以天黑前在一座最靠近死亡谷迪西斯的小城镇落脚。
他们应该值得高兴,毕竟这里唯一的旅馆已经只剩下一间客房。他们终于能好好地泡上热乎乎的冒着温暖白雾的热水,睡上舒服柔软的床。再也不受寒风的迫害,以及担心野兽的威胁。
可偏偏这种时候总会出现意外情况,他们刚问完就被后来人抢先付钱,杰拉嘟着嘴不满地盯着后来的男子。这名男子戴着斗篷,斗篷上堆积了许多白雪,然而此人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俏白消瘦的脸颊看起来已经很多日子没有正常进餐,那黑而长的睫毛让年纪轻轻的杰拉误以为这人好久没睡了,黑眼圈已经这么严重了。此人被斗篷衣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面藏有什么东西。
安亚终于显露出自己地痞的本性,抓起桌上的金币就收入怀中,还故作惊讶的说了句欠扁的话,“哟!天掉下的钱诶!你们看见没?没看见我可要啦,白得的钱嘿!”
这让原本不知如何是好的老板更陷入尴尬之中。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付钱的人,见自己的前不明不白被抢,顿时生起一股气,二话不说拔起藏在衣服内的刀划向安亚。而安亚不躲不闪任凭刀口划来,也幸亏来人有一定的自控力,竟能在刀口仅仅割破安亚额前的皮肤就停下。若是慢了一点点,估计离人族毁灭的日子就不远了。然而这也是唯一一次杀死他的机会。
“无赖!快点还我的钱!”清脆动人的女性声音从斗篷里发出来,但她还是没拿下遮住半张脸的斗篷。这女孩是当今的圣子的堂妹莉莉丝·斯托克,与安亚可谓是一对冤家,在后者还在宫殿享受尊贵身份带来好处的时候,前者总找他的麻烦。
两人的羁绊得从三年前的宫廷之变说起。那时候,安亚刚被接入宫殿,此前他的身份仅仅是帝都角落的无赖地痞。第一次见识豪华奢靡的贵族生活,忘了自己低微身份,一不小心冲撞“最不能招惹的人”萨洛特尔公爵。这位公爵大人不同于充当活宝的其他贵族——正真掌握帝国实权,为时下如日中天的大臣,南方军团总司令。在现今圣主尚且还是圣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深受教廷的重用。但随当今圣主愈加年老,他的权势愈加膨胀到不可触及的地步。如同毒瘤一般不断蚕食、摧毁胆敢反抗的贵族大臣。
而他也老去,这些年性格已经变得古怪异常。当梦中杀人不再是丑闻的时候,说明他已经变成了“生人勿进”的杀人魔。可偏偏安亚刚入宫廷并不知宫廷森严的规矩,在爬树之际不小心吐了萨洛特尔的脸上……无论安亚怎么道歉,他都不善罢甘休。还要把安亚当场处死。只不过就在当天,圣主亲自册封他为碧娜夫什区伯爵。
原以为这件事会悄无声息的过去,却让谁也没想到这件事会成为一场声势浩大政变的开端。得知这个来历不明的愣头青贵族惹怒萨洛特尔后,宫廷里的大臣们纷纷疏远安亚,只有同为伯爵的卡里费·斯托克以生辰为由宴请安亚,并希望安亚能诚恳地向萨洛特尔道歉,化解这份恩怨。也就是在那场宴会上,安亚认识了还是十四岁的莉莉丝·斯托克。
“老朽早就听闻安亚先生博学多识,专门搜集民间趣事,而且才华横溢,淫溺奇道。今晚不妨说一两个奇闻乐事让在座的大人们长长见识,也好为今晚寿诞助兴啊。”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出声调和场内不和谐的气氛,在声援安亚的同时,也打算让安亚出出丑,博得在场人一笑。安亚会意点头,当下毫不推辞,直接谈起了自己还是痞子的时候,在街头听闻的乐事,“传说有一只世上最大的乌龟,而这只乌龟太老太老,又从不靠母性乌龟繁衍后代,专门趴在肮脏的地上偷窥人类的少女,还妄想和人类女孩交合……这么荒诞可笑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大家觉得可笑不可笑?”
说罢,当场人全部一脸肃杀,吓得不出声。不少人冷汗直冒,两眼不时飘向面无表情的萨拉特尔,而安亚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笑话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笑话的矛头指向谁。全场沉默了一会儿后,最开始出声的竟是一入座就一言不发的萨拉特尔,“哈哈哈!好笑!好笑!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很好笑吗?”
随着他的质疑声,除了安亚以外全场所有人逐渐为了迎合他而发出违心的笑声,扭曲的嘴脸发出的难听古怪的笑声,竟然出现在应该是欢快轻松、洋溢幸福的生辰宴会上。如此滑稽而怪诞的事情莫不是一种笑话,而造就这个笑话的不是安亚而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萨拉特尔。即便现在是开的是沉痛的追悼会,只要萨拉特尔的一句话,这里也能在瞬间变成最为欢乐的地方。
宴会中最引人夺目的是小巧可爱的莉莉丝,她那甜美的声音、充满神息眼睛让很多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然而这位美丽可爱的小天使一生但只能作为瓶中花,作为政治协商的工具嫁给该嫁的人。同样的,安亚头脑里的花花世界很快就吸引了莉莉丝注意,刚开始只是好奇的陪伴其他公主旁听安亚谈起街头流传的骑士传说。自那天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非要听安亚讲故事才能进食。圣主也十分喜欢这孩子,满足这孩子的好奇心,命安亚每天都给莉莉丝讲故事,而且必须是新的故事。
虽然斯托克家族不是皇室贵族,但教廷老人为了向萨洛特尔讨好,而又不丢了皇室的脸面。他们便劝圣主认莉莉丝为干女儿,并承诺在莉莉丝成年后,亲自主持萨洛特尔他们的婚姻。莉莉丝跻身于公主之列,却是有名无实。从此她便身居宫廷,学习宫廷礼仪,安亚来之前,她整天面对的只有礼仪师、女仆。
“公主殿下,请问有什么事情在烦扰您吗?”女仆毕恭毕敬的弯下腰,低声下气的说道。此时莉莉丝正趴在窗台,一脸幽怨的盯着荷塘边的荷花:“安亚说过荷花会蹦出仙子……我可是每一时每一分都在看紧它,为什么她就是不出现呢?”
“公主殿下,安亚先生千奇百怪的思想,总让人琢磨不透不是吗?也许他只是为了说故事而说故事,当不得真……”
“不!他说的,我都坚定不移认为是对的。他说‘一个人生下来总要信仰点什么,并为其付出自己最舍不得东西,只有这样才能活出生命最精彩的时刻,否则真和尸体没什么区别了’对我来说,我的信仰就是安亚……”
“别说下去!小心别人听到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呢!嘻嘻,公主殿下可是喜欢安亚先生的呢。”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要害怕别人知道?圣主知道我喜欢棉蒲乌,并让所有人都喜欢我喜欢的。就连安亚也不例外。”
“可是……可是……公主只属于萨拉特尔大人一个人的……公主殿下要时时刻刻明白这点呀!所以……请不要再把‘喜欢安亚’说出口啦……”
“不!我就是喜欢安亚,这点谁也改变不了。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萨拉特尔也应该会喜欢安……”
莉莉丝嘟着嘴像个不服输的孩子,向女仆发出抗议。而就在这时,最不应该出现的人出现了,而且出现的完全不是时候,“当然,我也和莉莉丝一样,深深喜欢着安亚先生呢。”萨拉特尔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迎面走来。莉莉丝相信了他的话,手舞足蹈,大声欢呼:“你看吧,安亚也有很多人喜欢。”
女仆像是被下了最毒的诅咒,趴在地上不敢吭一声,面色发紫,全身发抖。萨拉特尔竟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之后,莉莉丝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仆,那个唯一能和她说心里话的女仆。没人告诉她怎么回事,也没人告诉她身处的是一个黑暗漩涡,但年纪轻轻的她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她没和谁提起,就连她最喜欢的安亚也曾不谈起半分半点。也是在那以后,帝都最肮脏、最黑暗、最下流的酒馆里出现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强迫自己为所有客人服务,没日没夜的遭到凌辱、殴打、贱卖,直至一天惨死街头。悄无声息,就像一颗尘粒落在地上,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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