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 / 1）



在交警和各区派出所的大力支持下，运送木柜的面包车有了下文。那辆车挂在一个叫吴旺财的人名下。经核实，吴旺财为外来务工人员，来本市已有两年时间，一直开那辆车接些运输的活儿。

根据派出所提供的地址，我们找到了吴旺财。这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有些惊慌。像他这样的小商贩，长期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难免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见了警察通常都会有些心虚。直到弄明白我们问的是那个木柜，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因为跟平常拉的活不太一样，这事吴旺财记得非常清楚。

8月3日中午，吴旺财接到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要他找几个工人，下午去青年路53条巷一间屋子里拉个柜子，送到香榭国际小区一户人家，并说拉活以及请工人的钱，就放在那间屋的桌子上。吴旺财正跟一帮老乡玩牌，挂了电话就叫上几个老乡去了。按着电话上说的地址把车开了过去，果然发现了柜子，柜子边的桌子上还放了钱。他取了钱后按照电话里的要求，把柜子送到了香榭国际的那户人家。

8月4日早上，那男子又打电话，叫他中午去香榭国际小区，把头天送的柜子拉回53条巷原来的地方，钱还是放在那张桌上。因为这主顾头天给的钱多，吴旺财很高兴，便又叫上人，去香榭国际把柜子拉回了53条巷那间屋里，卸完货取了钱后走了。

吴旺财描述的情况，跟香榭国际小区录像里显示的比较吻合，我们便没有多耽误时间，让他直接带去青年路53条巷的那间小屋。

从青年路转过两个路口便是53条巷，那里正在大规模动迁，里面的住户基本都已搬离，长长的一条巷子里没一个人影。正值黄昏时分，昏暗的光线下，满目破败萧索，感觉阴风阵阵，要是一个人来走，绝对会被吓出一身冷汗。七弯八拐之后，终于到了那间小屋。

刚打开门，一股浓浓的腐臭味便扑鼻而来。打开应急灯一照，要找的木柜安静地立在小屋的中央，里面装了森森白骨，剔得非常干净。斜对着门有个小灶，上面驾一口铁锅。而旁边的桌上，则摆着我们很眼熟的黑色塑料袋子。密麻麻的苍蝇在那袋子周围饕餮，肥硕的蛆虫不时从里面爬出。

“我靠，装的是内脏。”王爱国捂着鼻子近前粗看了一眼，便立即转身退了出来，分肯定地道。“我给黄头儿打个电话，让他们都过来看看，我们暂时别动。”说完便掏出手机，给师父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得知这一消息，师父带着刘安全火速赶到了小屋，不多时万警官以及法医也赶了过来。尽管塑料袋里装的东西已被蛆虫吃掉大半，显得零零碎碎一团糟，经过法医翻检，还是能发现里面包括肝肺肠肾胃等主要的人体内脏器官。心当然是没有，因为留在了车晓楠的家中。法医还说肠胃都被清洗过。我忍受着恶臭听着这些描述，内心里为这可怜的女孩生了浓浓悲哀。好好一个人给糟蹋成这样子，也不知道她造了什么孽。可就算是真有天大的过错，这样也太过残酷。

法医走后，万警官又仔细检查了小屋。他在里面停留了很久，久得让我们都以为这次一定能有重大收获。结果他出来时的第一句话，还是跟上次在车晓楠家中一样，凶手将屋子里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都处理过了，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大家闻言都把失望写在了脸上，这凶手简直就像是在逗我们玩儿，每次都让我们扑空。

万警官接着说，凶手非常狡猾，通过精心处理，把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消除了，但这小屋的破烂水泥地面，不像车晓楠家中的木地板好清洗，还残留了一些细小的骨肉渣。通过这些骨肉渣分析，小屋就是凶手将车晓楠最终切成几千块肉片的地方。那口小灶上面的铁锅，应该就是煮肉片用的。听了这番话我打了一个寒噤。脑子里迅速被这样一幅图景占据：久无人住的破败小屋里，在夜深人静时，一个变态的碎尸手，一刀刀将车晓楠尸体片成肉片……

这边发现碎尸现场后，负责查看地下车库周边录像的赵亮，经过长时间的甄别，找到了白色桑塔纳轿车的踪迹。他从众多监控录像中找到一个镜头，里面能看到挡风玻璃后开车的人。那人戴着假发，再加一个遮住半边脸的大墨镜，看不清楚面容。但仔细看时，那墨镜和红衣女子戴的一模一样。

因为这个发现不可谓不重大，我们都赶了回去。

“我先说说对这案子的想法吧。”听完赵亮的汇报后，王爱国站了起来。“万警官在小屋查看时，我在边上苦苦思索，要把之前掌握的情况串联起来。其他的都想通了，就那红衣女子和叫吴旺财送柜子的人，怎么也连不到一块来。刚才看了赵亮做的录像截图，一下恍然大悟。情况应该是这样的：红衣女子真有其人，去车晓楠家中的那位，却是假冒的。而那个假冒的人一定是凶手，认定这一点的关键，就在那个眼镜。真正的红衣女子应该和车晓楠、邬安邦都认识，尤其是跟邬安邦关系很近，很有可能就是他身边的人。凶手化装成那个样子，目的我想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利用车晓楠认识红衣女子这一点，精心化妆之后骗过了她的眼睛，以便顺利进入她家。将她杀害之后，再用那个事先准备好的木柜，把尸体运到被遗弃的小屋。另一方面是要嫁祸给邬家，邬安邦看到红衣女子时的反应说明，他也没看出来那人是假冒的，所以当场就给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如果邬安邦都看不出来，我们就更真假难辨，将来极有可能就把被假冒的人当成凶手。”

“爱国这推理很棒，现在化妆手法高超，通过化妆以假乱真不难。”刘安全接过话来。“但这里面有个漏洞。根据香榭国际保安的回忆，那天去车晓楠家中红衣女子，是给车晓楠打过电话之后，才被准许进去的。也就说红衣女子进车晓楠家中这事，俩人事先已有约定，这个如果说是假冒的，首先得要知道红衣女子跟车晓楠的约定，其次还要冒充红衣女子的声音，这个难度太大了。”

“那你的看法是怎样。”师父把目光转向了刘安全。

“去车晓楠家中的红衣女子，并不是冒充的，就是她杀了车晓楠。至于后面碎尸煮肉的事，我认为也是通过木柜把尸体运到那间小屋里进行。但一个晚上切几千块肉片，恐怕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红衣女子应该还有帮手。这个帮手，可能就是那个打电话的男子，也正是他开着白色无牌的桑塔纳，把那些肉片四处丢弃的。正因为是一起碎的尸，帮手在去弃尸时，顺手拿了红衣女子的墨镜戴上，这也就是为什么赵亮在监控上，发现了同一款眼镜。至于红衣女子跟邬安邦的关系，肯定非常亲近，但她是不是受到邬安邦的指使，这个还有待证实。因为就算是邬安邦要置车晓楠于死地，也应该是悄无声息，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动静。”

师父点了点头。“还是你们年轻人想问题快。现在除了红衣女子，又多出来一个墨镜男和电话男，这三者的是同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这事现在难以断定。”

“还有一个很关键的人物，就是失踪的苗伟。”孙警官插话道。“我问吴旺财要了通话记录，调出那个叫他送柜子的电话号码，跟小郑先前查的号码进行了比对，发现这个号码也给车晓楠打过，而且频率很高。也就是说这名男子跟车晓楠认识，频繁的通话记录表明，车晓楠跟他关系非同一般。我怀疑用这电话的人就是苗伟。可惜那号码已经停机了。”

“苗伟这边，在你们去找吴旺财时，我跟老宋去了他住处。”师父道，“医院给他的单身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可见他是个有洁癖的人。联想到我们去车晓楠家中看到的那一派窗明几净，以及那些被洗过的内脏，这中间看起来似乎有某种关联。更为重要的是苗伟的身高，正好在一米七五左右，职业和身高都符合我们之前对碎尸凶手的判断，从这些情况来看，凶手是他的嫌疑，仍然是不能排除的。”

“不管凶手是谁，作案的方式我一点也看不明白。”一直在想着为什么凶手要把肠胃洗净的我，等他们都说完了，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如果要碎尸，车晓楠家中完全可以。干嘛非得费那么大的劲运到青年路去，还有就是为什么要单把心脏取出来，又要把肠胃洗净。”

“凶手把尸体运到小屋，这是要掩人耳目，香榭国际是个繁华的小区，碎尸这样的事不是小动作，何况凶手碎尸的方式那么复杂，要在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中进行。把心脏留在车晓楠家中，大概是要让我们迅速确定死者身份。”王爱国给出了他的解答，“但为什么要把肠胃洗净，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不仅是王爱国找不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解释。

案子迷雾重重，很多地方都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但任何事情的发生，肯定都有因果的联系。不管呈现在面前的现象有多扑朔迷离，背后一定有其内在的逻辑。很多现象暂时解释不了，只因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多。为了得到足够的信息，只能从手上掌握的线索进行深入挖掘。

我们决定追查小屋里那个柜子的来源。柜子看起来无特别之处，但若能查到它的出处，就能找到订做它的人。找到订做木柜的人，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使用它的人，进而确定凶手。

大范围做了些调查，结果令人大失所望，找过的每家木工厂，都说成批的做过那种柜子，因为有很多地方都会用到。尤其在网购兴起之后，邮寄大件物品时，这种柜子是商家必选，规格什么的都是标准的尺寸，取材也都是成本较低常见树种。这么一来，想要查清木柜的来历，几乎就没有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