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晓楠家离我们市有一千多公里,本以为至少也得一天时间才能让她父母赶到,没想到联系上时,他们已经在门口。原来昨晚打过电话之后,老两口情知不妙,心急如焚,当即订了机票,连夜赶了过来。我没敢一见面就告诉他们噩耗,只说是车晓楠暂时失踪了,警方正在全力寻找。然后又按照师父的安排,带他们去提取DNA。检测结果很快出来,死者确定就是车晓楠。
得到这一结果,车晓楠的母亲晕了过去,她的父亲也是老泪纵横,扶着妻子哭不出来声音,没几秒钟也跟着晕倒了。我赶紧叫人帮忙把他们送到了就近的医院,并打电话叫了局里聘请的心理医生过去安慰他们。人间最悲惨的事大概莫过于此了,含辛茹苦养到这么大的宝贝女儿给人碎尸万段,纵有一副铁石心肠,也要化为一滩烂泥了。
人都有个同理心,想着人家老来丧女,余生都要跟伤悲为伴,跟着难受了老半天。可事已至此,我也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只能在医院里陪着,直到他们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等我从医院赶回来,王爱国那边已取得重大突破,确定和车晓楠有瓜葛的那个姓邬的男人,确实就是常务副市长邬鹏的公子邬安邦。王爱国有个同学在安邦高科做人力资源管理,向他透露安邦高科名为生物制药公司,其实主要业务是搞房地产开发。作为安邦高科的董事长,邬安邦并没有太多过人之处,只是仗着自己有个当常务副市长的老爹,才在市里屡屡拿到优质的房地产项目。
他培养了一帮年轻漂亮的女孩,专门用来笼络各路官员,省里、市里的一干主要领导,都曾受过他的大方款待。后来见需求实在旺盛,干脆在公司里设了一个公共关系部,里面二十来个女孩,全是吃这碗饭的主儿。而新招的车晓楠一进去便做了公共关系部副部长,显然和邬安邦的关系非同一般。
王爱国把这消息第一时间向师父进行了汇报。那时师父正在姜来局长办公室谈事,当即把这一情况告知姜局长,姜局长拿起电话当着师父的面向政法委书记蒋正权进行了汇报。蒋书记得知这一消息,没有回答立即是不是要继续查下去,只说事关重大,需要向市委汇报之后再做定夺。
我们得知这个消息后多少感到一些不妙,预感案子可能会查不下去。但还是按照师父的安排,争分夺秒、扎扎实实地做着调查工作,都想赶在上面反弹之前,找到更多真相。赵亮把香榭国际车晓楠住的那栋楼之前三个月的录像都拿到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为了不漏过一个细节,还叫我一起帮着看看。从录像反应的情况看,三个月来车晓楠住的地方除了一个肥胖的男人偶尔到访,再没有别的客人。
按照师父的意思,刘佳明再次到了警局,被安排在会客室里。
满脸的胡渣,一身的疲惫,红红的双眼,以及颓靡的神情,都表明昨晚他彻夜未眠。
师父从局里赶了回来,叫上我和刘安全一起去了解情况。
“实在不好意思,又把你请过来了。”师父见了刘佳明,欠身笑着上前握了个手,并请他坐下。“非常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刘佳明强打精神礼节性地笑了一下。“没关系的,只要能对你们破案有帮助,我随叫随到。”
“嗯——,你昨天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要不是你,我们不可能这么快确认车晓楠就是碎尸案的受害者。”
刘佳明听了这话,表情变得很是痛苦,半晌没有说话。
“你身体不舒服吗?”见他一言不发,师父关切地问道。
“没……没有……,我猜到是她了,可现在得到你们的确认,还是有点不能接受。”刘佳明的声音比较低沉,听得出来话音有些颤抖。
“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的。但事情至此,已无可挽回,只有节哀顺变了。”师父安慰道。
刘佳明拿出纸巾拭了眼泪,点了点头。“警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我知道的一定毫无保留地说。”
师父赞许地笑了一下。“也没有太多问题。今天请你来,主要目的,是要告诉你受害者身份已经确定。另外我们也想再多了解一点你跟车晓楠的过去。”
刘佳明有点了点头。接着师父便问开了。
“你俩在一起多久?”
“三年。”
“分手多久了?”
“三年。”
“为什么分手的呢?”
“两个人身上都有些原因吧。我工作后压力大,脾气有些急躁,常跟她说些不该说的话,伤了她的心。在一次吵架闹分手后,她认识了个海归,我们的缘分也就走到尽头了。”
“知道那个人的一些情况么?”
“不知道。”
“你刚才说工作后压力大,能跟我们详细介绍一下你的工作情况吗?”王爱国问道。
“我在远大集团上班,是董事长秘书,伴君如伴虎,时时处处都得小心谨慎。压力也不全是工作上的,生活上的也不小。这个城市房价太高,想要在这发展,有点有心无力的感觉。”
“呵呵,这个能理解,现在年轻人是不容易。但你已经相当优秀了啊。”师父微微笑了一下,“你们分手就没有联系了?”
“刚分开的那半年有。是单方面的,她不理我,我又割舍不下,就一直发点邮件短信什么的,有时候还会买点小东西给她。短信邮件她都不回,东西也全部退还。想着我们有过那么多的过去,以为她只是一时愤懑,等想通了终有一天会要回头。直到后来几个人拿着我送她的鲜花,把我狠狠凑了一顿,才终于心灰意冷,不再抱什么幻想了。把她留下的东西都扔了,手机号码、QQ都删了,此后再也没有联系,到现在整整三年了。”
“你恨她吗?”
“不恨。从一开始,我就没恨过她。”刘佳明谈起头来,带着满脸的悲伤,声音低到几乎不能听见。“我们之所以分手,完全是我的错。我这人性格不好,刚工作的时候工资又少,感觉要在这立足,比登天还难。面对残酷的现实,很失落很压抑,情绪变得喜怒无常,让晓楠受了很多委屈。她去找个更好的人理所应当。即便后来挨了揍,我也一点没有恨她,知道那些都是我应得的。所有关于她的想法,只是默默祝愿她能找到幸福,一生平安。谁知到今天竟然这样……”
刘佳明眼圈一红,有些哽咽起来,说不下去了。
“嗯,今天就先说这些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太过伤心,保重好身体。下次再找合适的时间聊聊。”师父说完,便起身去扶刘佳明,并拉着他的手一直送出门外。这么快就结束了谈话,让我和王爱国都有些惊讶。特意将刘佳明请来,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就结束了,不是师父办案的风格。
在隔壁观察的宋廉教授和孙爱萍警官过来,见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会心一笑,说刘佳明那言行举止,不像跟这起案子有太大关联。师父看出来这一点,便不浪费大家时间了。我们方才醒悟过来,由衷佩服姜是老的辣,还是他们有默契。
“这事还得从邬安邦那边着手。”宋廉教授对着孙爱萍警官说。
孙爱萍点点头。“根据上面的反应,今天是不能去找邬安邦了,咱俩还是先打道回府,看看明天有没有好消息吧。”
俩人正说着,师父送人回来了。他推开门的第一句话,就是立即传唤邬安邦。
师父的话让我们又愣了一回。上面意见还没下来,就随便传唤邬安邦这样身份的人,弄不好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但师父的话斩钉截铁,显得不容争辩。
“老黄,我们现在还不宜动作过快,免得打草惊蛇啊。”说话的是宋教授。
“我看也是等等比较好。这边还有些基础工作没有做完,现在就去找邬安邦,好像不大合适。”孙爱萍警官道。“至少发现人头的那个地下车库,我们就应该再去看看,把周边的监控录像都找出来。更重要的一点,是要赶快查清木柜的下落。”
“嗯,这个你倒是提醒了我,地下车库周边的监控录像一定要彻查。这事还是交给赵亮去办。至于木柜的事,爱国刚刚来了电话,他从香榭国际小区的监控里,查到木柜被装进一辆面包车里,车牌号被拍下了,他正协调交警队查那辆车,相信很快就会有个说法的。但调查邬安邦这事真不能等。既然觉得这个人有问题,就得快马加鞭,弄他个措手不及。要是他那边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完全被动了。”
原来师父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一番思考。因为说得在理,大家就不再反对。确实等邬鹏知道儿子的小三被碎尸万段,凭着他的能耐,肯定会把这案子消解于无形的。
“要抓住这个时间差,一秒钟都耽误不得。”说话的依然是师父。
“那我现在就去传邬安邦!”接话的是王爱国。
“我现在就去调地下车库的监控录像。”赵亮接着说。
俩人显得很有默契,说走就走,话音未落,都已到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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