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自己在说:“你莫急,慢慢说。”我想不是天黑,而是我眼睛只能看得见黑色了。季风你真是个倒霉蛋啊,人家跟你吃一样的东西,人家屁事儿没有,你却瞎了!哎呦我草啊,我就闹不明白了,从死开始,我这一路好像就没顺过,老天爷,您是有多恨我啊?我是勾搭你儿子了,还是上了你孙子啊?!
“是这样的,你吃的果子……哎,是我的错,我竟忘记了你第一次吃。我原该先让你喝些果酒,一个月之后再慢慢加量,每日食一枚,长此以往,虽不至于百毒不侵,至少寻常毒物伤你不得。是我急功近利了……”
我冷笑:“不是你的错,错在我。错在我他妈的压根儿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我隐藏了许久的不满和愤怒,还有一些些莫名其妙的悲伤,在看不见东西之后,猛烈地爆发出来,就像一口喷泉,喷啊喷,喷出的各种怨恨和谩骂。
“沈哥哥诶,我一直想问你,你在我身上到底看到了什么可能性啊?这么大力栽培我。你干脆把我丢给临仙宗得了嘛!当吉祥物也行,当祭品也行。再不济你把我丢给狗屁的武林正道也行啊!死了还痛快呢!这样吧,反正我现在也瞎了,就算我求你了,你给我一痛快吧,啊?”
言语这玩意儿控制不当就会成为最伤人的武器,伤了别人也没拉下自己,巨大的双刃剑挥起来敌我不分。
“我有时候挺不明白的。沈勤羽,你口口声声说要帮助我,我没问过你为什么吧?但你看见的是我季风这个人么?我不知道你想看见的是谁。我就是我,我叫季风,我他妈的谁也不是!”
“都拿我当傻逼呢一个个的。”我越发亢奋起来,捏着拳头挥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得说话,大声的说话,不停的说话,不管说了些什么,“我顺着你们的安排往下走不是因为我不明白!是因为我明白我现在反抗不了!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傻逼沈勤羽!”
我没觉得自己过分。我是得罪谁了?我才18岁!我还是个雏儿!我没谈过恋爱也没分过手!人生该干的事儿我才干过几件?弄死我,我认了。复活我,我也认了。就算为了保全自己耐住性子去学习,我说什么了么?我抱怨过么?我没有!可我得到了什么?我瞎了!
我用尽了力气去嘶吼:“沈勤羽,你仔细看看我!我是季风,我不是任何人!”
末了,用光所有的力气和词汇之前,我说的竟是这个。
呵呵,原来我心里最不甘的,竟是被沈勤羽当做某个人的替代品。
安静。
意料中的安静。
我捂着眼嘿嘿发笑。瞧吧,你丫得罪人了吧,让你丫嘴臭!
我在想沈勤羽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大概面无表情吧。我对他来说算个屁啊。人家施舍了点儿同情心罢了,不就是仗着自己跟某个人像么,你也敢冲人家这么讲话啊季风傻逼!
我猜沈勤羽可能走了吧。换做是我,我也走了。对这么不知道感恩的王八蛋,再不走就是糟践自己啊。
终究,这个世界跟我八字不合。
终究,我只是一个外人,只配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吧。
“一个人也有一个人好,至少没人会对我说三道四,我也犯不着再去玩儿命讨好谁。”我自言自语。
“但一个人时间久了,就会孤独,孤独久了,就会慢慢死去,一个人死去。”那沙哑的声音靠得很近,近得我甚至能听出他话里的哀伤。
我惊坐起来,伸出两只手乱摸:“你怎么还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他反问我。
我一时被问愣住了,是啊,他为什么要走?
手指勾住了一缕顺滑似水流的东西,抓得紧了,便从我手心溜走,抓得松了,便捉不住。
他的手覆上我的眼睛,我明明看不见东西。
“我没想到你心里存着那么多东西。我也没想到你看似缺根筋儿,心里头却明白得紧。许是我疏忽了吧,我已许多年没与活人来往过,竟忘记了人与人相处之间最基本的东西。”他长叹一口气,冰冷瘦削的指尖在我脸上滑过,“其实,你一点也不像他,一点也不。”
热意蓦然涌上了脸,凝聚在眼睛里。我咬着牙不敢出声,生怕一出声就被他听出来。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委屈、不满、不甘和不平,在他那一句“你一点也不像他,一点也不”中,消失殆尽。
或许,我想听的就是这一句吧。
或许,我想要的就是沈勤羽知道,我是季风,只是季风。
他拍拍我的头:“你一定忍耐我很久了吧,我十八岁的时候脾气可不如你好。”
我点头又摇头,闷闷地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小屁孩儿,没事儿就爱无理取闹?”
他笑了笑:“你原也不是大人,才十八岁而已。你也没有无理取闹,有些事情,本该我先告诉你的。”说到这儿,他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掐在我脸上,“我都被你小子弄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啊?”
“你的眼睛只是暂时性失明!”
“……你说的是真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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