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到来时,旷野隐藏在雾霭之中,雨仍然不止。不能出门了。玛莎很忙,玛丽没有机会和她说话,不过下午她叫她来幼儿房和她一起坐坐。她来了,带着没事做时总是织着的袜子。
“你怎么了?”她们一坐下她就问,“你看着像有事情要讲。”
“我是有。我查出哭声是怎么回事了。”玛丽说。
玛莎任由针织活儿落到膝盖上,用震惊的眼睛盯着她。
“你不会!”她惊呼,“不可能!”
“我夜里听见哭声,”玛莎接下去说,“就起来去看是从哪里来的。是柯林。我找到了他。”
玛莎的脸惊恐得变红了。
“啊!玛丽小姐!”她半哭着说,“你不应该那么做——你不该!你会让我倒霉的。我从来没有对你提起他——但是你会让我倒霉的。我准会丢工作的,妈妈该怎么办啊!”
“你不会丢工作的,”玛丽说,“他高兴我来了。我们聊啊聊,他说他高兴我来了。”
“是吗?”玛莎叫,“你肯定?你不知道,随便什么惹着了他,他是什么样子。他是个大小伙子,哭得像个婴儿,可是他发火的时候,他会尖叫,专门吓我们。他知道我们不敢由着自己的心意。”
“他没有被惹恼,”玛丽说,“我问他我该不该走开,他让我留下。他问我问题,我坐在脚凳上,跟他讲印度、知更鸟、迪肯。他不肯让我走。他让我看他妈妈的画。我离开之前,唱歌哄他睡着了。”
玛莎明显吃惊得屏息。
“我简直不能相信你!”她提出异议,“就像你径直走进狮子笼。要是依他平时,他早就勃然大怒,把整个房子掀了起来。他不准生人见到他。”
“他允许我看着他。我一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瞪眼看!”玛丽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焦虑不安的玛莎喊着,“要是莫得劳克太太发现了,她会以为我破坏规矩告诉了你,我就要被送回妈妈那里。”
“他一点儿都不会告诉莫得劳克太太。开始会是个秘密,”玛丽坚定地说,“而且他说每个人都必须按他喜欢的办。”
“哎是,那肯定是真的——坏孩子!”玛莎叹气,用围裙擦着额头。
“他说莫得劳克太太必须这样。他想我每天去和他聊天。他想叫我的时候,你要来告诉我。”
“我?!”玛莎说,“我准会丢工作的——我肯定会!”
“你不会的,要是你做他要你做的,每个人都要服从他的命令。”玛丽辩解。
“你难道想说,”玛莎双眼圆睁,喊道,“他对你好?!”
“我想他差不多像我。”玛丽回答。
“那你一定是蛊惑了他!”玛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是说魔法吗?”玛丽询问,“我在印度听到过魔法,但是我不会。我只是走进他的房间,见到他我很吃惊,就站着瞪眼睛。然后他转身瞪着我。他以为我是个鬼或者梦,我以为他也是。那真是奇迹,半夜单独在一起,相互不认识。我们开始相互问问题。我问他我是不是必须走开,他说不。”
“世界末日到了!”玛莎屏息。
“他怎么回事?”玛丽问。
“没有人知道能肯定无疑,”玛莎说,“他生下来的时候,克兰文先生像没了脑子似的。医生们以为他得进疯人院。因为克兰文太太死了,我告诉过你。他不愿意瞧一眼那孩子。他只是胡言乱语,说这会像他一样又一个驼背,死了好些。”
“柯林是驼背吗?”玛丽问,“他看起来不像。”
“他还不是,”玛莎说,“但是他打头就都错了。妈妈说这房子里麻烦和怒气太多,任何孩子都要出错。他们担心他的背不结实,一直小心照料——让他躺着,不让他走路。一次他们让他戴上一个支架,可是他气恼得一病不起。然后一个大医生来看他,让他们把支架取了。他狠狠地训了其他医生一顿——用礼貌的态度。他说药用得太多了,太顺随着他了。”
“我觉得他是个被惯坏的男生。”玛丽说。
“从来没有他这么坏的孩子!”玛莎说,“我不是说他没怎么病过。有两三次,咳嗽和感冒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得了一次风湿病,一次伤寒。啊!莫得劳克太太那次真的惊恐坏了。他昏迷着,她正和护士讲话,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她说:‘这次他肯定要死,对他对大家都最好。’然后她去瞧他,他就在那里大眼圆睁,瞪着她,像她自己一样清醒。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就瞪着她,说:‘你给我水,住嘴!’”
“你觉得他会死吗?”玛丽问。
“妈妈说,随便哪个小孩,不呼吸新鲜空气,除了躺着看图画书、吃药,什么也不做,怎么会活下来。他体弱,憎恨把他抬出去的麻烦,他很容易感冒,就说出去让他恶心。”
玛丽坐着注视着火。“我怀疑,”她慢慢说,“到花园里看东西生长会不会对他有好处。对我有好处。”
“他最厉害的一次发病,”玛莎说,“是他们把他抬出去,到喷泉旁的玫瑰那里。他在文章里读到人得一种什么他叫‘玫瑰寒’的,他开始打喷嚏,说自己染上了,然后一个新来的花匠经过,不知道规矩,好奇地看着他。他勃然大怒,他说花匠看他因为他要长成一个驼背。他把自己哭得发烧,病了一夜。”
“要是他对我发脾气,我永远再不去见他。”玛丽说。
“他会得到你的,要是他要你。”玛莎说,“你可能也一开始就知道了。”
很快,铃响了,她裹起针织活儿。
“我敢说是护士想让我和他呆一会儿,”她说,“我但愿他情绪好。”
她出了房间大约十分钟,然后表情迷惑地回来了。
“嗯,你已经蛊惑了他,”她说,“他已经起来了,在沙发上和图画书在一处。他告诉我护士会远远呆着直到六点。我要去隔壁房间等话。她一走他就把我叫去,说:‘我要玛丽·伦诺克斯来和我聊天,记住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最好尽快去。”
玛丽很愿意快快去。她想见柯林不如想见迪肯那么厉害,不过她很想见他。
她进入他的房间时,炉子里有一堆旺火,在日光里她看到这真的是个美丽的房间。地毯、窗帘、墙上的画和书有着丰富的颜色,不顾灰天与落雨,这些颜色让房间熠熠生光,显得舒适。柯林看着像一幅画。他裹在一件天鹅绒晨袍里,坐靠着一个锦缎大靠枕里。他双颊各有一个红团。
“进来,”他说,“我一早上都在想着你。”
“我也在想你。”玛丽回答,“你不知道玛莎有多害怕。她说莫得劳克太太会以为她把你的事告诉了我,然后她就会被打发走。”
他皱眉。
“去叫她来,”他说,“她在隔壁房间。”
玛丽去把她带来。可怜的玛莎从头抖到脚。柯林仍然皱着眉。
“你是不是必须做我高兴的事?”他询问。
“我必须做你高兴的,先生。”玛莎支吾着,脸变得很红。
“莫得劳克是不是必须做我高兴的事?”
“每个人都必须,先生。”玛莎说。
“嗯,那么,要是我命令你把玛丽小姐给我带来,要是莫得劳克发现了,她怎么能打发你走?”
“请您不要让她知道,先生。”玛莎祈求。
“要是她敢对这事说一个‘不’字,我就把她打发走,”柯林少爷庄严地说,“她不想那样,我可以告诉你。”
“谢谢您,先生。”玛莎飞快地行了个屈膝礼,“我是想尽我的职责。”
“我想要的就是你的职责,”柯林更为庄严地说,“我会照看你。现在出去。”
门在玛莎身后关上,柯林发现玛丽小姐盯着他,仿佛他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你那样看着我?”他问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两件事。”
“什么事?坐下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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