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就有些迷惑了,“为什么?”
纱帘落地,苏倾又回来了,“她不能那样羞辱你,我不允许。”
她身体僵硬,声音也硬邦邦的。如果面前的女人是只小兽的话,崔目觉得对方一定正浑身毛发竖立,嘶声朝他警告着。
可你在抗争什么呢?你要保护什么?
崔目不明白。
“我虽然喜欢你,可不稀罕用那样的手段,我嫌丢人。”临走时苏倾背对着他,声音隐忍又冷冽,“你不值得,这世上的人都不值得。”
她大步走出门,“来人,夜深了,伺候威武侯休息。”
越来越远的背影带着点不再回头的决绝,崔目无意识地握紧了一床散乱的衣袍,心里突然有些慌张。
他差点忘了苏倾是多么骄傲的人。
那时他们一起上战场,去打蛮夷,遇到一小队散兵,全是些十岁出头的小孩,灰头土脸,饥肠辘辘。苏倾好笑地带他们大吃一顿,把人送走之后她在帐篷外想了一会儿,对他们说:“不打了,去议和吧。”
“他们不过是想要些盐和茶,”她无聊地甩着马鞭,夕阳把她高高竖起的马尾染成金色,“开互市呗,为什么不能和蛮夷做生意,谁规定的?你们看那些小孩用的是什么刀,我不打,谁爱打谁打。”
幕僚劝她,说威震四方才是为君之道。
“那是他们的路,我不稀罕,”苏倾一扬眉,十七岁的年纪嚣张得无法无天,“逼得别人吃点盐巴还要靠抢就是威风了?狗屁威风。”
崔目回去后和崔画讲了这件事,崔画那时已经入宫得宠,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笼里的鸟,笑得开心。
“她真这样说?”崔画容貌愈发妍丽,一颦一笑都让人移不开眼,“真是个小孩子,和她小时候一样讨厌,你还记得那次我跟她赛马吗?”
“母亲罚你的那次?”
“是啊…明明是一国储君,胳膊都摔折了,还非说‘学艺不精,怨不得人,输了就是输了’。呵,马场哪里的路难走,只有她一个梁国人不知道。”
她眯眼回忆了一会儿,叹道:“挨着那些蛮族的又不是她,手伸得倒是长,这下哥哥的军功要去别处寻了。”
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崔画俨然成了齐国的实际掌权人,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先是停了互市,征讨北蛮,接下来齐梁交恶,兵戈相见。
崔目身在漩涡中,却从来看不清未来的走向。
男人从床上坐起来,一身冷汗,慌乱中打翻了床边的茶壶。门外候着的人小声问:“威武侯?”
“没事,”他回道,声音颤抖,“下去吧。”
不可能的。
崔目一字一句地把今夜苏倾说的话回想了无数遍,到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掩在青纱帘后的单薄身影,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抱着头对自己说,不可能的。
可那个念头从他的指缝里挤了进来。
万一苏倾说的是真的呢?
在被崔画欺骗这个可能性之下,一个更大的猜测让他手足无措。
她说,梁国不会,我会。
不可能是真的。
崔目冷静下来,弯腰收拾床边的茶壶,把碎瓷片放回桌上时没稳住身子,跌下了床。
冷掉的茶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服,风吹过来,原本就冰凉的腿被湿布裹着,冷意渗进骨头里。
他什么都不是了,什么也没有了。
如果真得像苏倾说的那样,她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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