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径自走到木床之前,和衣躺下。
这北苑厅堂,洞幽烛微,陈设简陋。
筱亭抿了嘴,不经意扫过银妆刚绣好的香囊。
妙目滑过上面一行字,忽而恍悟。
缓缓拈起,揣入袖中,轻轻将身挪出,与侯在院里的续长青对望一眼。
长青会意,接过那香囊,朝筱亭一抱拳,以示感激。随后,快步匆匆离去。
筱亭转身,袅袅进了屋子。
不出所料,银妆已睁开双目。
面上毫无表情,一滴泪,却自细长美眸,顺着娟秀脸颊,灿然滑过。
“筱亭,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银妆轻轻吐芳一句,坐起。
筱亭急忙扶住她,伴她到院子里。
阴凄凄的天忽然下起雨来。病痛蹂躏着她的肌体,摧毁着她的容颜。
冷飕飕的雨,伴着风,如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公主,我们快些回去吧!”筱亭看了一眼天幕,搂紧了银妆在怀。
“不,我要从这里看一看南面的路。看看,他的归程。”银妆语调依旧淡泊,却掩不了沧桑。
她那柔曼的身,从骨子里散发出灵动的纯洁和秀挺的风姿。
筱亭突然就哭了,更紧的楼抱住银妆。
自入宫以来,她还从没有如此刻般痛快淋漓、不加掩饰的哭过。
“公主啊,我可怜的公主。为何,为何这纯洁、高贵的圣灵要受这俗世凡尘的玷污!这地方,你本不该来的。在这里,圣,又哪里有它存活的位子!”
就这样,两位瘦弱的女子,在这凄惶的雨中,相偎相依着。那么紧,恍若一体。
“师傅说,要想不吃亏,便要走该走的路,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这就是智慧,没有道理和口号。人,若想苟活于世,正应该如此。”银妆靠着筱亭,任凭冷雨将她整个病体淋个酣畅:“西天,是成佛的路子。他去了一个远离世俗、与世无争的好地方,却把他憎恶的一切抛给我。。。。。。可穷其一生,究竟怎样才能悟得了这‘该’的玄妙?我不想猜,也懒得做。我只要永葆我的秉性,哪怕会与所谓的世事仁人格格不入。她走的路,就是她该走的路,她不会错走一步路;她说的话,就是她该说的话,她不会多说一句话。”
这字字句句,隐隐透着孤清冷傲。
可什么时候,傲已成殇!
筱亭抿嘴闭目,拼命点头。
公主的心,是这个世间最纯的性灵。伤害了它,她便早晚会死去。
从前,她惧怕那一双双伪善的眼睛;如今,她却把一切都已看淡,己自沧桑。
你们可知?你们可知——是你们造就了这只空躯壳?除了殇与苟存的些许游丝般的希望,再无心无情!
。
已是鸡鸣时期,冷雨渐停。
平旦之时的天光眼看便要灌下。
“殿下,臣回来了!臣回来了!”
李恪远远便听到续长青的呼唤,匆忙拉了叠罗施,迎上长青,急问:“东西可送到了?公主可给了你什么?”
“嗯,嗯。”长青跑得太猛,近乎晕眩。上气不接下气的递上香囊于他们。
叠罗施接过在手,将它紧紧握于掌心处,不忍放开须臾。
那缎子面上,绣了一行娟美小字“记得青罗裙,处处怜芳草。”
“银妆,可惜你不是芳草,你是一朵寒梅。耿直如你、孤傲如你、却又溢满芬芳。。。。。。”
他喃喃着,心中充斥着幻想,手中香囊握的紧紧。
忽而,随着力道的加深,柔软的玲珑小袋一硬,擱了一下,似是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叠罗施急忙拆开口部金丝软线,是一张字条。不禁展开读起。
“我们就如同离瓣花冠上的两片轻薄之翼,本来就很遥远,命中注定。。。。。。”读着读着,没了声响。
李恪侧目一看,竟是哭了。
。零落鸳鸯,雨歇微凉。
此情成殇,己自沧桑。
遥远天边慢慢浮了鱼肚白,平旦之时的圣光,俯瞰大地。
叠罗施在天光映耀之下凄绝一笑,那超乎寻常的笑容,所显现出来万种纠结的神态。
更多的,是责任。
他策马,扬起了鞭,绝尘而去。
这里便空洞下来,成为一个灰蒙蒙的背景。
衬托起斑驳的记忆,高远旷达、离情濡湿。
怀揣对往日的追忆,晓风残月的冷艳。
天若有情,又是否经得起人世这一份离愁怀恨、远思别绪呢!
天边,尚有几颗寥落的星子,翻着白眼,冷睨人世。
。
吴王府里,迦绫等了一夜。眉心焦灼,心绪纷乱。
李恪的长吏程鸣也是满心满脑焦急着慌。想调节一下气愤,便半戏虞道:“殿下和公主这一次,真是不计前嫌、以德报怨了呢!”
迦绫一个转身,叹息:“我现在头脑乱得很!什么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我统统都不清楚!我只知道安平是我的妹妹,我不能不管她,我要救她!”
她心里虽这样想着,可她却也只是侥幸着或许能够说服父皇,从他老人家那里想到一些办法。
却万万未曾料到,李恪竟是走了这步险棋,直接将叠罗施给放了走。
这事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若不是程鸣跑来告知,只怕到了现在,她都还不曾知晓呢!
正说话思量间,忽听得门口有人报说“殿下回来了!”
迦绫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慌慌忙忙步出。
正巧,李恪也正快步过来,与迦绫撞了个满怀。
二人相互看看,没有名堂地笑起来。
李恪旋即向程鸣点了头。程鸣抱拳回礼,退下。
“三哥。”迦绫眉心发紧:“你要做什么也不预先说与妹妹商议。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想好对策了吗?”
李恪观她神情,料得她定是都知道了。
也便长吁口气,拉了迦绫坐下:“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儿。我甚至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勇气和心态来面对这即将袭来的剧烈风暴。当时既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做了,便做了吧!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三哥。”迦绫隐去了不安,沉淀出一分淡定。姣好的脸慢慢靠在李恪的臂弯之上,徐徐开言:“若我们生不能生在一起,那么死,也要死在一起。活着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做什么,我便帮着你做什么。等到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死了,哪怕搓骨成尘,我们的骨灰,也要放在一起。”说着说着,语声哽咽起来。
“傻妹妹。”李恪心疼阵阵,拭去她眼波清泪,点她眉心:“昨晚定是急了一夜、思了一夜吧!竟是白日里,说出这么莫名的东西来。我们都还好好的,讲这些丧气话作甚!”
“三哥。。。。”迦绫猝然抬眸,未及梳妆的面上素净可喜。水眸扑闪,疏淡朴实,清新活泼,“君须怜我到天涯。”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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