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有些累了,她沉默地靠着车窗,感觉马路上的喧嚣声一阵阵朝车里飘。
何志斌看了会儿外面,手指抵着唇深深抽了口烟,调过脸看着旁边人,声音低沉随意:“还没认识一下,我叫何志斌。”他面孔白皙英俊,袅袅烟雾弥漫在脸前,双眼漆黑。
“我叫钟亭。”
他点点头,静了几秒,忽然扯了下嘴角,“开车多长时间了?”
“嗯?”
“新手?”
这下她听懂了。
有些自嘲地勾了下嘴角,钟亭望着前面,语气里带了点歉意,“没有,撞到你弟弟是我的责任,当时我在找电话。”
何志斌看看她,没说什么。
堵了一段后,车子上了高架,一路都很顺畅。
两个人没再说话,后视镜里有车追上来,“哗啦”一下,飞一般地从车旁擦过。钟亭眯了眯眼。车飞逝而过后,街边隐约有了些许不同。
是路灯亮了。
灯光晕在道路半空,在车外流动成一条长光,一直延伸下去。马路尽头,霓虹隐现。
车开到小区楼下,天已尽黑。
何志斌手肘搁在窗沿上,静静看着身边人解下安全带,拎包下车。
钟亭关上门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探在窗口说,“明天我会去医院看你弟弟,不管怎么说,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钟亭语气很自然,也很真诚。
一盏路灯立在对面,光晕在驾驶座的窗外,何志斌瘦削的脸上蒙着一层很暗的光影。
他盯着她看了一秒,无谓地笑了下,“明天见吧,走了。”
钟亭点点头,退一步让开。
车很快启动,一阵引擎声后,她侧脸望去,路的尽头只剩下了两盏红色尾灯,再一拐,灯影彻底消形敛迹。
何志斌把车一路开回了店里。
他做的是成人用品生意,市里开着两个小店面,有个仓库专门做周边城市的批发,与一些宾馆酒店常年有固定的分成合作。成人用品市场的毛利在50%以上,几年下来,他也算有点底子,固定资产有一些,手下还有两三个帮工。
这两年电商兴起,这块利润开始萎缩,他也找了个人搞网店,略微扭转了一些颓势。
这间店在市区的一条窄巷里,旁边是老小区,附近有两三家小宾馆,到了夜里常常有不少生意。来店的客人通常目标明确,闷声说了要的东西,问完价格买了就走,面孔都看不清。
他把车停在灯火昏暗的巷口,裤兜里电话震,他接起来,继续往里走。
电话是老太太打来的,先是问了他吃饭了没有,绕了两句,支支吾吾回到正题。估计是受了儿子媳妇的撺掇,叫他帮忙处理他弟弟撞车的事,问他能不能去交警大队找人帮忙。
一场雨后,黑漆漆的巷子积了不少水,坑洼不平的路边反着光。
黑暗里,何志斌一边走着一边腾出手点了根烟,听了半会没说话,最后冷冷淡淡地说,“你把电话给他们……”
很快,那边气流变动了一下,女人有些讨好的声音响起,“志斌……”
是他婶婶,拐着弯说了几句场面话,何志斌草草打断,语气不佳地说,“这个事我来烦吧,你号码都发给我。还有,这几天叫老太太少往医院跑……”
走到店门口,何志斌挂了电话。
门前的红色灯箱可能被路过的电动车带了一下,歪了。他伸出脚踢了踢。檐上一滴水落下,肩上一凉,他扭着肩膀看了看,拧着眉推开了店门。
坐在柜台后面玩电脑的高阳抬头,看见来人,站起身。他背后是一大面橱窗,里面展示着各式各样保健品的空盒子,还有一些器材道具的包装盒。旁边的墙上贴着几张花花绿绿的广告,还有一幅装模作样的人体穴位图。
“拿张纸给我……”何志斌把手机放上玻璃柜台。高阳抽出两张纸递给他,看着他在肩膀上擦了两下。
“你弟弟怎么说了?”高阳问。
下午他拿着车钥匙就往外去了,嘴里飘了句何家俊被撞了,吓人一跳。高阳知道,看在老太太面子上,何志斌对这个弟弟一直还可以,孩子大学里的费用都是他在出。
擦完衬衫上的水渍,何志斌把柜台上的烟灰缸往面前拖了下,磕了磕烟灰,“没什么事,骨折。”
“骨折啦,那至少要躺3个月了。”
“随他去……”他口气里带着点厌恶。
他提醒过何家俊,不要骑摩托车,他不听,到底出了事。这么想着他就越觉得这个小家伙不听话,跟他父母一个样不讨喜。他懒得烦他。
放在玻璃柜台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垂眼看了看。
高阳看看他,“你也忙一天了,早点回吧。夜里货来了,我来弄好了。”
何志斌看着手机抽了口烟,在烟缸里慢慢按了烟头,看看高阳,“我走了,你收了货就把门关了,下半夜不要熬了。”
高阳笑了下,“早点回吧,就别烦我了。”
临走了,何志斌像是才想起了什么,忽然问了句,“知不知道谁撞的?”
高阳一愣。
他这么问,这人自然就是自己知道的了。
“谁?”
何志斌边往外走边淡淡冒了句:“你外甥女。”
他外甥女?高阳彻底懵了一下。
待到他反应了一圈后有些恍然大悟,想要寻求验证时——敞着的玻璃拉门前,只剩下几片塑料门帘在空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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