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是如瞥了眼趴在地上的人,道:“自然”。
这时,在孟是如身后一排下人中一个中年男人忍不住皱眉,小声地出声提醒孟是如:“将军,我们此来可是务必要将三爷要回去的,老太爷交代了......”
将手掌竖起来,孟是如打断他:“便等待几日又何妨”?
在他心中,这个孟湛是个最无用的,早点要回去,迟点要回去自然没什么差别。
于是将马调转了头。
“驾”一声,便当先回城了。
其他人见状,面面相觑,最终无奈,也只好将小六扶上马,然后策马奔腾,浩浩荡荡便消失在楚萼眼前。
至此,楚萼已经快虚脱了,汗湿后背心。刚刚强打着精神,还不觉,此刻放松下来却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似濒临碎裂一般。
之前楚萼跟孟是如谈判时,华阳赦一直没有打断楚萼的话,此刻略低头看看楚萼,黑沉如墨的双目熠熠生辉,唇角难道居然带了一点笑。
五年未见,想不到,她的见机依然如此之快,拿捏人心见缝插针的本事依然这般出神入化。
华阳赦也是个心灵的,自然能看出楚萼刚才那一番话句句引导,步步设套,不过是在实行拖延战术。
一开始装作不在意小六的样子,将孟是如的筹码压到最低,然后用话套出孟湛在孟是如心中并不如何重要,于是便可顺势将交换人质的事情轻轻放下。随后剑走偏锋,侧重到猎场比试,即便孟是如能察觉到这只不过是楚萼的缓兵之计,但是他那逞武好胜的性子几句话便被楚萼给勾了出来,也由不得他不答应。
华阳赦眸中带笑地看着楚萼,就刚才这一番较量简直让他想要击掌称赞。
最重要的是楚萼刚刚无意中却套出来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华阳赦本还不敢断定的一件事,现在已经在心中渐渐明朗了起来。
“没想到,邱四原一战已经过去八年了,这个孟是如好胜心仍然这么重”,楚萼摇摇头,言语间满是疲倦。
见状,华阳赦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太阳穴,布满茧子的手指,触及微凉的肌肤,居然让楚萼觉得温暖而舒服。
指尖上那柔和的力道,让她放松到几乎要睡着,完全叫人想不出这手指的主人居然是以凶悍狠厉著称的北境修罗,邱四原七大名将之首!
说到七大名将,那便要从八年前的邱四原说起。
邱四原位于成州西面,东北地接大晟的成州和瑾州,往南便是南舜项真邑也就是如今的硕州一带,往西过荔水便是桑雅。
十多年前北边因为遇到大雪灾,冻死了无数牲口,狄人的一支部落由着北承最西边的见水关顺着荔江南下,一路烧杀抢掠,到达了邱四原,联合原本就啸聚在此马匪,数年内势力迅速壮大,直至十数万人,盘踞在这一片广阔天地中,毫无约束,无法无天。
为了生存,这帮人专门劫掠周边,打劫过往商旅,扰得各国边境不安,最后终于惹了众怒。
百年来北承,南舜,大晟,桑雅第一次联合剿匪。在邱四原上展开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
据说,那一战之后,邱四原上的土全部变成了红色,之后连续下了一个月的暴雨,雨水都是血红色的。
据说当年丢进邱四沟的尸体将底下的毒蛇喂养得疯长起来,泛滥成灾,人们又开始紧急灭蛇。
据说来年邱四原上的草木异常欣荣繁茂,人都说,那是因为埋葬在地下的尸体滋养了这一方土地。
只是无论当年如何惨烈,现在都已经八年过去了。
而今除了繁盛的草木和遍地的毒蛇,邱四原一点都找不出当年轰轰烈烈的岁月里留下的一点痕迹了。
然而无论如何,那几乎可以载入史册一战,却成就了当时正值年少的七位将领。
世称邱四原七大名将。
自那之后人们说起世之将军,便习惯称他们为当世七大名将,然后便是街头的垂髫小儿也能如数家珍一般地将这几人的事迹细细道来。
而时至今日,除了南舜黎宋黎楚两兄弟,已经随着南舜的灭亡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剩下的其他五个人都是威震一方,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见楚萼愣愣地出神,华阳赦忽然开口问道:“在想什么”?
“想如何救出小六”。
“他是你父亲的亲兵”?
楚萼不说话,只愣愣地点头。
华阳赦轻声道:“你不用担心,只要知道他在谁的手中,我便能将他救出来”。
楚萼心不在焉的,不说话,只仍是点头,
此刻不是她不愿说话,而是她真心觉得这一天太累了,累得她恨不得就地倒下便睡。
见楚萼倦色浓重,于是华阳赦便脱下身上的披风将楚萼裹在怀里,然后打马便慢慢往城中走去。
此时天色擦黑,前方朦胧可以视物,晚风带着凉气袭来,幸然,他的怀抱还算温暖,楚萼也并不觉得如何冷。
一路寂静,两人并不说话,只有马蹄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野地里。
眼看着城门在望,默默出神了半天的楚萼忽然出声:“你为何要抓了孟湛”?
这是这两个多月来,楚萼第一次主动跟他“聊天”。
华阳赦心中忽然便松快了很多,好似郁结在心中的一团闷气终于舒畅地吐出来了。
于是轻轻拉起缰绳将马儿脚步放缓,然后低沉着声音道:“你觉得,对于孟家的了解是孟湛多一些还是孟是如多一些”?
楚萼想了一下,垂着惺忪的双目,闷闷道:“孟是如少年从军,跟随孟澈南征北战,长年不在沣阳城,他是最近几年回归朝堂的。但是即便回朝了也一直住在他的将军府,也是这个月才开始接管国公府的。此人虽然在朝堂上很能干,很为人忌惮,但是在成国公府却根基不稳,自然比不上多年来打点国公府的孟湛”!
“那你觉得孟湛为人如何”?华阳赦靠在她的耳边,继续轻声问。
显然一说到孟家,楚萼便浅浅地来了兴致,也没有注意到此时华阳赦的侧脸几乎贴到了她的耳朵,只出神道:“孟湛其人,奸佞,睚眦必报,目光短浅,做事冲动,不过他既能掌管国公府多年,想来也是有些能耐的。最主要是他身子差,导致心性不好,若是他年少时候能有一个好的身子,说不准现在的成就不会下于孟澈孟是如父子”。
“嗯,你说得对”,华阳赦道:“孟湛此人对于成国公府最为了解,也是目前为止孟府唯一可以撬动的一块砖,所以我把他抓了,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撬出来了吗?”
“没有”,华阳赦微微眯起锐利的双眼,沉声道:“这个孟湛虽然是个小人,关键时候还是有些硬气的。”
楚萼伸手揉揉眼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你的手段都没有撬开!你到底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东西”?
“可以扳倒孟澈的东西”。
“呵”,楚萼干巴巴地笑一声,“那可难了,这个孟湛再怎么目光短浅,也该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华阳赦摇摇头:“本来是很难,但是今日看到孟是如身边跟着的人,便觉得有机会了”。
“哦”?此时的楚萼已经昏昏沉沉了,当然没力气思考他的所谓“机会”是从哪来的,最后只晕晕乎乎地问了一句:“如果救不出小六,便把孟澈交出去,行不行”?
一句话问出,还未等华阳赦回答。
此时的楚萼已经倦至极致,连多说一句话都似乎不能。
明明还有很多疑问,明明还有很多事要操心,明明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云遮雾罩的迷宫中,完全理不出头绪。
但是此时却头疼欲裂,连思考都不能,只想睡过去,情愿不要再醒来。
于是一歪头,便陷入了昏睡中。
觉察到楚萼已经睡去,华阳赦将马放得更加慢。
他将她的头部微微调整,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的肩上。
低着头,他看着她熟睡的侧脸,看着她即便睡着了却仍然紧蹙的眉头。
半晌似轻叹一般:
“大晟的风暴就要来了”。
“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
“等我把这边处理好了,就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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