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女生耽美>长天净惹残烟>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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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2)

见她站在门口,一脸谨慎,便站起身,说:“姑娘请进。”

残烟步步走得小心。

宋公子见状,临窗负手而立,声音温和,又似乎带着些许的深沉与难测:“在下宋景,曾无意间领略过姑娘的舞姿与琴艺,着实仰慕。这才自作主张,请了姑娘来。”说完,便转过身来,却见残烟依旧垂首不语,便又道:“看来姑娘是想多了。宋景只是惜才,并无歹念。”

她听到这,才抬眸,打量起这个宋景来。

只见他长身玉立,眉目疏朗,但不知是不是夕阳醉人,看到他的脸,残烟竟一阵恍惚,恍若看见久别重逢的夜永。眉眼,神态,都是夜永的。但又似乎不是。这人的笑意里都透着拒人于千里的疏离。眸子漆黑冰冷,似万丈深渊。浑身上下有种令人不知所措的压力。这些,都不该是夜永的。

如同一阵惊雷巨响后,长久不去的是震耳欲聋,她的脑袋里只剩下一阵阵的“嗡嗡”声,全身都筛糠似的颤抖。这张太相似的脸,勾起无尽怀想与往事,就算是永远不愿怀想的。曾经的画面,一张,又一张。那些把酒言欢,林中起舞,琴瑟和鸣的日子。醉酒后的胡言乱语,谈天说地。兴尽悲来的大放悲声。一幕,又一幕。裹挟着她。侵扰着她。不眠不休。这一切,对她来说,太残忍。早已无力一人承受。残烟多希望他就是夜永。让她把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承受的痛苦与他分担,哪怕只是静静听她倾诉。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人不是夜永,不可能是。

宋景见残烟只是呆呆的盯着自己瞧,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滴落。神色无助又凄惶。令人心疼。却也不以为意,只淡淡递过一方绢子,不语。待她渐渐平静,便又道:“姑娘如今是自由身,若想回绛春院住着,在下绝不相拦。全凭姑娘的意思。只是,宋景若派人去接姑娘,还望姑娘体谅在下的仰慕之心。”

“恕残烟直言,宋公子劳心劳力,上下打点,花大把的银子,得罪不少权贵赎残烟出来,若只为听曲赏舞,未免太说不通。没有把握的事残烟不做,还请公子把话说明白,以解心头疑虑。”说毕,双手早已汗湿一片。

见她明明害怕得紧,却依旧坦诚,宋景只如是说:“世间之事,大多真假莫辨,我有我的隐衷,但姑娘只要知道,我对姑娘的惜才是真,对姑娘的承诺是真,剩下的,多说无益。”

这一次,残烟看见这人的眸子里终有了热度,也能看见一丝诚意,便也定定地望着他,“我信你。除了信你之外也别无他法。公子相救之恩无以为报,但求残烟粗浅的技艺能为公子解忧。只是,实不相瞒,我也有不能长住这里的隐衷,绛春院暂还可做栖身之所。

“如此也好。”语毕,二人皆无话。宋景随即便吩咐带残烟去收拾停当的“抱影阁”小憩。

尔后,他依旧背转身临窗而立,像是在看那水中鱼儿的的嬉戏。其实不然,他只是害怕看到残烟清明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眸,面对他时颤抖的双手和佯装的坚强。滴滴泪水怎会使他无动于衷,但即使心痛,不忍,怜惜,悲凄,种种种种都在心头,又能如何?他闭上眼,双拳紧握,手中的茶盏竟被他生生捏碎,碎瓷片扎进掌中,鲜血直流,却似乎没有知觉,不肯松手,鲜血滴落在玄青色的长衣上,让暗红色的如意云纹愈发妖冶。

那日,在“抱影阁”内,残烟就那样抱影一夜无眠。

“残烟姑娘,公子就在里面,进去吧。”老周的一声让残烟收回思绪。

远远地,在外面,就能听到一阵时断时续的笛声,凄凄哀哀,似有悼亡之音。现下,走近才听得真切,曲意原是悠远的,只是吹笛人到底意难平,心境悲凄,笛音也就凄凄惶惶。

残烟早已是轻车熟路,走到一张条案边,向左一推,便扣动了暗室的机关,墙壁上竟有一道门訇然洞开。

那笛声更清晰了。她顺势进入,随后便又关上那门,转身便瞧见宋景坐在一个蒲团上,身前的条几上摆着几壶酒,醉意微醺,笛音却分外凄哀。神色里的孤独与脆弱那么显而易见,见残烟进来,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吹着笛,看着那幅画。

伴着宋景的这三年,每一年这个时候,他都有一日呆在暗室中,为那画吹笛,与画中人举杯对饮。

那画残烟见过,天地间尽是一片皑皑白雪,景色倒也萧索平常,已结冰的湖面上停着一艘乌篷小舟,舟上似乎还有未竟的筵席。雪地上有三人歪斜的脚印异常清晰,远处,似乎在那天地相接的地方,隐隐绰绰有三人的背影,其中还有一个女子,一身素白衣裙,只有那披散着的华发上略束着的一条红色缎带异常显眼。三人似很是尽兴,画中似乎都有笑声溢出。

见宋景的神色,残烟心中早已明白,并不多语,拿下壁上的古琴,略一思索,便和着笛声,抹揉捻拨,盈盈奏起。

古琴音色本就贞静淡泊,意境高远,和着悠远的笛音,令人不禁叹服。二人绝妙的配合,精湛的技艺,更令人神思遐往。不料,曲终时,残烟竟奏出如裂锦般的高亢之声,宋景讶异,不再吹笛,只转过头来,看着残烟手指翻飞,越奏越急,弹指间有如万马奔腾,刀剑出鞘,声嘶喑哑,战场上的呐喊,嘶鸣好像都已声声入耳。最后,如那高入云霄的羯鼓般,一曲终了。

好一阵,二人都回不过神来。一会,便听见宋景的掌声,他面上竟带着微笑,“残烟,今日让我开了眼界,如此意境,不像是弱女子所能够奏出的。”

“残烟冒昧,只是听公子笛声凄苦,似有难言之隐。不便相询。残烟只想说一句话,放弃本就是人世间最无畏的事,何况是故人往事,儿女情长。过往皆如繁华一梦,再也寻不到的。”说这话时,她的神色清远,似在追忆,又像在悼念。

说完,便起身,转身离去。到屋外,见老周候着,便上前,道:“残烟能做的都已尽力。他是明白人,多少会听进去一点的。您大可放心,只需命下人沏一壶浓酽的茶,再备些清淡的粥,配着前些日子刚做的青团,待他出来,便端去。宋公子这几日定没吃什么东西,空腹饮酒,脾胃是受不住的。”

也不等回答,便朝着“抱影阁”走去。

沿着游廊一直向前,不多时,就能看见“抱影阁”了。残烟一推门,见屋内十分干净,像是经常有人打扫。帷幔都是簇新的,桌上已经放着刚沏好的一壶茶。

心下明了,却也只微微一笑。

这时才发觉,额上竟是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浑身发烫,烧得双颊似火,神智也不是十分清楚。只凭着仅存的意识扶着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下,这才稍稍好些。

过了一会,便听老周在屋外说:“姑娘,该用膳了。”

残烟慢慢站起身,打开门,“劳烦您给传个话,残烟今日乏得很,想歇着,就不用膳了。”刚想关门,就见从暗处现出一个人影来,“残烟,若真是乏了,就叫下人端来,不吃怎么行?”只见宋景拎着一个食盒,笑意晏晏。也没了先前失魂落魄的模样。说着,便朝屋内走来。

“有劳公子记挂,只是,残烟吃不下。”

走近了,宋景才发现,她今日有些奇怪,倚着门框站着,双手只紧紧把着门边,满面病容,额上已是薄汗涔涔,却紧咬着双唇支撑着。

“怎么回事?”说着,手掌便覆上她的额头,“烧的这么严重,怎么不支会下人去请大夫?”言语中已有责备。

“本想着风寒而已,撑撑就过去了,没成想却越发严重了。”如今,竟连言语间都尽是虚弱。

宋景见状,扶着残烟进屋躺下,又招呼丫鬟进来服侍。这才出去向老周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又进来,见残烟已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只好坐在外屋,顺势拿起一本书,见是王摩诘的诗笺注,笑了笑。想起她刚来时,见这屋子里净是金块珠砾,富丽堂皇。硬是第二天便全都搬了出去,要他卖了,再买上两个书架,在房间里隔上个书房,笔墨纸砚全都备齐。又列了个单子,上面写着要买的金石书画,才算妥当。这屋子如今早已不像是闺阁之地,毫无脂粉气。

那单子,宋景今日还都历历在目,种类繁杂,名目众多,从碑帖,名人字画,四书五经,到诗集,画集,琴谱,志怪,不一而足。书架竟被塞得满满当当。

她不在时,推门进来,便尽是书墨香。有时,桌上放着看了一半的书,开着。他便莫名心安。直愿,了此一生,鼻尖书香缭绕,知她添香相伴。

“主子,大夫已到。”

“快带进来。”

那大夫把过脉后,便开出一副方子,嘱咐按时喝下,半月内便可大好。

命老周送走大夫后,再进来,见残烟醒着,便说:“半月内怕是出不了门了,好好养着,闷了便叫下人与我说。我来想法子。”

“谢谢你,残烟还有一事相求。还劳烦你告诉媚姨一声,免得她担心。”

“嗯,知道了。”语毕,便又在外屋坐下,拿起书,似没有要走的样子。残烟也不问,又沉沉睡去。夜里醒来,见外室的烛光还亮着,听见书页翻动,沙沙作响,似都能想到他的笔尖行云流水。时而还能听到换茶盏的声音,与老周压低声音的话语,令残烟心里一暖。笑容竟也不知不觉浮上面颊。

再醒来已是次日早上,听服侍的丫鬟说,他一晚上都没合眼,今早天不亮就出府了。

残烟听罢只是沉吟不语。

几日下来,便见好转。是夜,她屏退下人,说是想一个人看看书。抱膝长坐,手上拿着本书,却也未见翻动。

一室清光,只听得烛花爆裂的劈啪声。

已是三更,窗外一片寂静。却突然听得一阵叩门声,残烟来到门边,低声问:“何人来访?”门外人并不回话,只又叩了叩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听罢,她立即打开了门,请那来人进屋。

只见来人一袭黑衣,风帽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残烟问道:“媚姨,所为何事?深夜造访。”那人答:“宋景的身份之谜有了进展,虽不十分明晰,却也大有进益。他应是京中要员,是那皇上的心腹,这层关系对我们极有好处,若能从他那里套出那狗皇帝的行踪,我们成事也就指日可待了。”言语间透出狂喜。

“残烟,我们就指着你了。”

“无须多言,我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若不是为大事,我何苦呆在绛春园,何苦三年来伴他左右。”似是有些不耐,又有些不愿。“过两日便是七夕,那时我便见机行事。”

“好,这里不便久留,我先去了。”说完,便开门,纵身离去。

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嘘一口气。这几年,他们费尽心思,只想知道那宋景到底背景如何,是否可以套到有用信息,却无奈,中间总有阻力,摸不清他的虚实。但如今知道了,成事的日子也指日可待,残烟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她明白责任为何,却在今天才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担负责任的沉重。

既如此,也只好面对。

吹息蜡烛,才躺下,却睡不着,与宋景的点点滴滴,逐一浮现,但耳边却又飘荡着“更阑,更阑,全凭你了。”的声音,净长灿若晨星的笑,和煦的眸,永远干净的白衣,教她握笔时修长的手,抚琴时唇边若有若无的笑,还有遍地血迹。这些她珍藏在心底,凌厉的秘密,向她指明了方向。

她绝不可能负于净长,绝不可能放过那皇帝。只可惜,那皇帝早已驾崩,当今圣上并不是嫡系太子,据说是逼宫夺来的宝座。但,人世间,父债子还,再浅显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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