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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毒酒(1 / 1)

那天相寺原在冀州的西北角,坐落于冀州最高峰天相峰山上,距离神州北端的天南崖不远。

当年久负盛名的剑魔任逍遥狂妄于世,于七月初七日踏进天相寺寺门,立意决战武林武道之巅峰。天相寺佛门慈悲,本不欲搀和这般恩怨,奈何任逍遥肆意杀害僧人,时任天相寺主持苦海大师,乃是六祖菩落的师祖,亲自出面和任逍遥论道,坐谈三个时辰后,任逍遥率先发难,一掌震碎了苦海手中的三十六颗佛珠,苦海长叹一声,双掌合十,高颂佛号,天相寺众高僧霍然站起,齐唱佛号,俱都摔碎佛珠,意指与佛门断绝恩怨,又都脱了袈裟,意指斩断佛门诸念,一个个俱都赤膊上阵,力战剑魔任逍遥。

三天之内,任逍遥竟未出剑便独力战遍天相寺所有高手,苦海无奈,脱去袈裟,出手一掌。只一掌,逼得任逍遥倒退十丈,口吐鲜血,怔然半晌,忽的大笑三声!径往天相峰旁天南崖引颈自杀。此后苦海大师,闭关三百年,寺内一应事务都交于大弟子玄舵。三百年后苦海再出关时,已是枯骨一堆,原经此一役,苦海耗尽毕生武功,在入关后第二年便已坐化归西。这些都是些往事,却也是人们到得天相峰下最津津乐道的事。

再说那长发自接了天相寺无念的信儿,便疾驰赶往天相峰,走在半途,忽闻到一股奇异酒香。人言,世人皆有三分欲,除非升做地仙资格的修仙大家,否则难保不因欲念而坠入困境。这长发自是散仙身份,却也逃不开这欲字,他生平却是最爱酒,此时竟被这酒香吸引,半空中下了仙剑,寻那酒香而去。

下面却是一处山隅,长发在冀州混迹几百年,自是认识,这里唤作碎发山,正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天相寺第一任主持灭佛的落发之地,传闻当时灭佛还不是灭佛,却是有个俗家的名字唤作齐无眠,正是豫州当世皇族之后,齐无眠费尽百年时间苦修武功,意图突破身体之界限,然终无果。一日到得此处山隅,忽感天地之念,一时竟盘腿坐下,开始思考人世间诸般现象,末了再一睁眼却已是沧海桑田,须发皆白,齐无眠骤然起身之时,头上千缕长发俱都化为烟尘破灭,便在此一时,齐无眠豁然悟得佛家真理,一时天地易色,齐无眠高颂一声佛号,破界一喝,入得人仙身份。这山中景物易变,却都成了春华之貌,齐无眠感激此山使他成就大道,赐名碎发山。

在长发寻入山中之时,酒香愈深,再走了几步,却是看到一群五六个矮小之人围坐在一起,中间守着一个大酒坛,酒香便是从那酒坛中传出,长发肚内酒虫骚动,一时便快步向前,口中言道,“众位朋友雅兴,在此豪饮,这酒香却是馥郁,某家……”话未说完,那围坐的众人都喝一声,“时候到了!”再看时,各自仙剑法宝就已都到了手上,都向长发招呼过来。长发一惊倒退几步,掌中一个易字诀,化出一片青罡之气,霎时在面前形成一面类似道门八卦却又更简略的图案。正是青城派的独门秘诀——无量诀,观长发之气其形貌,已是中上之气,乃已具青城派护派十二侠的造诣。对付这几个修为不过一百多年,刚刚修得仙剑的人来说,却是容易。然长发心中自有计量,他本知世间自有公道,能不杀生便不杀生,另外他自是知道自己万不会与这些小喽啰扯上关系,他们之后肯定还有人在等着他。果不其然,打了一会,那几人中有一矮胖之人渐趋力绌,一个虚招跳出界外,冲着一旁树林喝道,“都什么时候,你还不出手!莫不是要等我几兄弟死在此地嘛!”

于此同时,林内响起一声嘹亮的笑声,却是个老者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剑气扑面而至,长发不敢怠慢,手中浮尘一摆,提起十二分精神,手指凌空虚画几点,几缕看不见的白光钻入剑气之中,剑气轰然碎裂,震得那几个小喽啰东倒西歪,叫天叫地。长发却是哈哈笑了出来,随即收了无量诀,跳出圈外,口中骂道,“你这老东西,却是在这里寻我开心!有美酒在此,还不快出来喝酒!”

林中却也不见人影晃动,下一刻,已有一白发须眉,大大酒糟鼻子的老头儿站在长发面前,手中尚还捏着剑诀,凌空几指戳在长发身上,长发自知这人乃自己好友,却是未加防备,身体几处大穴被锁,动弹不得。那六个人此时却都站了起来,围在长发周围,又唱又跳,戏道,“你现在倒是厉害啊!倒是风光啊!到底打不过这死老头吧!哼哼——!我们就是被他打败了才被当奴隶使唤的,现在却是轮到你了!我们也把你当狗儿使唤!”一旁白发老者喝道,“你们这六个小鬼,不得无礼!此人乃是我的贵宾,还不好好扶他坐下!”六人一时觉得无趣,差了两个最小的,倒是客气的将长发放坐在地上,俱都退开到一旁窃窃私语。

长发口中不能言语,眼睛却满是诱惑,不曾想眼前好友,会加害自己。想凭借自己一千年功力强行冲破穴道,碍于后脑凤池灵穴被封,功力提不上来,终是无奈,眼睛圆睁看着老头儿。老头儿笑道,“长发,不想机灵如你,也有被我擒住的一天。来来,不说别的,先自罚一杯!”说着,也不见其动作,那酒坛旁边桌上的酒杯便慢慢飘起,自那坛中自己舀了一碗酒,又缓缓送到长发嘴边。长发被他的顽皮搞的无奈,料想他必是在与自己嬉闹,毕竟他也是神州大陆有名的癫狂之人,唤作酒鬼儿朱梵,此人一生嗜酒如命,与长发也是在酒中结缘。不过,他少时却也是名门之后,本家乃是荆州修仙望族朱家,因其不愿参与家族内争斗,一千岁上便出走家门,从此各处交游,逍遥武林,如此一千九百多年,仍是散仙身份,但其生性洒脱,不拘小节,曾言道,“人活一世,有美酒便能活着,何必为了升仙得道而去那破岛子上求那几个劳什子仙人!”由此可以看出其名利观。

长发也是知道他必是没有害自己的意思,本欲摇头,奈何动弹不得,只得低头饮了酒。酒一过喉,立时便觉得五内俱焚,那酒气几乎瞬间弥漫到自己身体形骸,长发暗道不好,幸而自己多年嗜酒,锻炼的一门小法术,自在肚内留一小股真气,承碗状,只为了不失了美酒,每每吟酒入腹必先过此碗,好酒便留在碗内慢慢品尝,劣酒却也可借由此股真气反弹出口,不必受那酒气过多祸害肠胃。此时只因穴道被制,那真气却也不稳,洒出来不少,却已侵蚀的四肢百骸似都废了一般。长发心下诧异,口一张,那碗酒疾射而出,正打在酒坛上,把那酒坛打的粉碎,一时美酒乱流,酒香四溢,朱梵抚掌惨道,“却是功亏一篑!”正悲伤间,忽听那六人高声喝道,“不好啦,不好啦,白胡子老头儿,有人来了,听脚步声是专修体术,此处又是冀州,莫不是河洛封家的人!完了,封四海来了!封四海来了!”六个人一起胡乱叫喊扰的人心烦意乱。朱梵骂道:“没用的东西,封四海来了有什么怕的!怪不得叫你们六小鬼!还真是胆小鬼!你们要是怕,就快快滚开!不必在此烦我!”

那六小鬼似是得了赦令一般,此时却也不再乱叫,嗖的六个人影便消失不见。朱梵一声嗤笑,惨道,“不想半年来来对他们这般好,那般好,临了,临了,却还是弃我而去。”正迟疑间,林间便有一股排山倒海之气汹涌而来,当先一人身长三丈,背负一把七丈长的斩马刀,所过之处,仿佛山岳移动,脚步咚咚,地动山摇,草木为之凋零,山河为之易色。却正是河洛神刀门门主,封四海。

封四海身后三人,一个孱弱的年轻人,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还有个妩媚妖娆的男人。年轻人看去只二十几岁,似是病痨的身子,时不时弯腰咳嗽几声,手里拿着一方白帕,便是在咳嗽的时候掩嘴用。腰间却悬着一尺八长短的一把小短剑,然而和封四海的斩马刀比起来,倒不像个杀人的玩意儿,显得书生气十足,更像是个文人雅士的装饰物。然此人魄力非常,不容小觑,走在封四海的旁边丝毫不受其气势所影响——勿论别人,刚刚逃窜的六小鬼,哪个不是几百年的道行,却在听到封四海的脚步声就吓得落荒而逃,而此年轻人怎么看都逊色于六小鬼,却是稳当当跟在封四海身旁,像是还要吟诗作对一般。这个年轻人自然不是别人,便是现任烛阴顾家家主,顾佛影。

管家模样的老头儿乃是华家现任家主,华伤雷。看去相貌平平,温润谦和,与世无争,然其武功阅历在冀州却是上等,冀州地狭,人居本少,修仙者更是寥寥可数,能修得地仙的区区八人,华家主便是其中之一,他自是没有如顾佛影那般的天资聪慧,能修得地仙身份,全靠勤奋努力,始于一百二十多岁得道,近七百岁才修成散仙,又浑浑噩噩许多年,已一千二百多岁的光景,偶然之间得悟天机,于几十年前刚刚升就地仙,做得了华家的家主。虽道路坎坷,前途渺渺,然华家主之修仙路,便是神州大陆大多数修仙者的一生之路,无天资,悟不得天机,终庸碌一生不过散仙。华家主能得悟天机也是机缘巧合,此处不便多书。

再看那妖娆的男人,却是神秘莫测,仔细端详,身上妖气萦绕,须发飘摇,尽皆散发妖氛,体内必有内丹,且内丹巨大,似是修仙者中的人仙身份,比这身旁的三人都厉害许多。倒不知是哪路妖族,竟能和冀州三大家族混迹到一起。说来妖族善变形貌,本就认识不得,更无论似他这般能力强大者,且妖族近年来隐于世,少有能知其概貌者,不晓得其中能力强大者有几多。但,此人必不是前文曾提及一言的冀州妖魁蛇妖素千问,只因素千问向来爱着白衣,此人却是绫罗绸缎,雍容华贵,倒像是个皇亲国戚一般。

见得四人到来,酒鬼儿凛然不惧,笑道,“不想却是三位家主到来,不曾远迎,失礼失礼。然此处虽有美酒,却被我好友酒后无德,砸了酒坛,没得喝了。此时却是没法子再去打些山珍野味,没有什么可以招待诸位的,小老儿不禁心肝俱颤,惶恐至极。”来的四人却都不说话,只是盯着穴道被锁的长发。长发经先前毒酒侵蚀身体,此时却也恢复了许多,也目光怔怔看着四人,心内更是疑惑,不知自己何时与朱梵结下恩怨,此时却来害自己,又念及眼前三位家主素来都有来往,想是见到自己受困来搭救自己。但,三位家主一起出动,只为对付一个小小的酒鬼儿却是天方奇谈。毕竟他们三个都是地仙身份,更勿论那个全身堆金缀玉的妖族,心内却也想不通。

酒鬼儿见四人不理自己,却也不再说话。一时四周气氛压抑异常,几欲爆发。便在此时,那个妖族却是轻声笑了出来,手指在眼前胡乱画了画,变出一个小酒杯,也是使气驭着那酒杯自个儿去那碎了的酒坛中舀了一碗酒,飞回自己面前——却是比刚刚那酒鬼儿的酒杯更显灵活,似乎那酒杯真是活物一般,又像是真有人在端着它似的。那妖族手中接过酒杯,嗅了嗅,道,“却是千年的佳酿,用它做药引不觉可惜?那《长生经》上可没有说非得千年佳酿送服,可惜可惜。”说罢一饮而尽!把那长发唬得一惊,这可是毒酒,他作为堪比人仙的妖族竟是没有察觉吗?又或者他根本无惧这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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