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道那属下唤作云生,少时原是云观招徕的长工,专在观中打扫房屋,稍长一些来到此处做了衙役。因其平日来活泼好动,自是得到县官赏识,做了亲信。前番也曾向县官举荐过长发道人,奈何县官不想用人。此时,县官觉得事情蹊跷,已经不似自己所能理解,故而首先想到了云生,着他去请道人。
云生自幼在道观中熏陶,却已得了些许武艺,却不是精通,然走的路来却也是飞快,不半日便到得那浊东郡,寻了条捷径上得浊阳山。
西川地处偏僻,四面环山,地势险要,自是兵家的必争之地。单是这边陲的浊东郡便是挨着几座大山,浊阳山乃是其中的主峰。这浊阳山山形隽秀,绵延数里,苍松翠柏,茂密峥嵘,飞禽走兽,鳞次栉比,观顶屋檐,勾心斗角。时有猿猴献果,仙鹤引路,行至其中,但觉神清气爽,力量无穷。走不几步,云生便觉周身气孔打开,山间真气源源不断的流入体内。
他在观中时也曾跟小师父们学过吐纳之术,却是不曾多学,只懂得简单的出气进气,循环往复。然而仅仅这般已是大受裨益,真气在体内运行几周天后,云生但觉体力充沛,先前赶路的疲倦一扫而空。循着旧路,找到了山腰的云观。
云观相较于那些名山大川的神仙观宇却是不敌,然却也庄严肃穆,雕梁画栋,勾心斗角,自有一番气派。山门高逾五丈,门前六百层的台阶,传闻是根据长发道人得道的厉害程度以及修行的年数所制。相传道长已位及散仙排名五十以内,比得当年一起修道诸如长眉,长足不可同日而语,故而门楼建的五丈之高,又因道长已修行得道六百余年,故又有六百石阶。
云观门口,却是个扫地的小道童,与云生是旧相识,一见他却是撇了扫把,招呼道,“云生,云生,怎么有空来观中。”说着已到跟前拉着云生唏嘘寒暄。一会儿,又把云生让到自己房中,说些家长里短。这小道童唤作清河,原是云生在时便已得道的人儿,已近而立看去还是孩童模样,实则比云生大上几十岁。云生原是叫他哥哥,此刻见他比自己小这许多,却是叫不出口。只道,“不知观中近日忙否?”道童道,“忙却不忙,只因师父近日远游,久未曾归,观中一应事物都由大师兄管持。大师兄自比师父宽松,故而这几日却是玩的时间长。”想了想又问,“你来却是为了何事?你只管说,我自会向大师兄禀报。自家兄弟,没那些繁俗事情。”云生惨然道,“你委实不知,我自离了这观中,投靠到临近的浊郡做了衙役。那县官待我不薄,我也是感激涕零。不料近日那县官的夫人却是频发情况,似是妖孽作祟,思筹许久,得了县官的应允,特来请师父前去捉妖。”道童苦笑,道:“这般说来却是不巧,你自是知道,师父云游之时向来是不知何时归来,也不知去往何处。这般,恐怕要让你白跑一趟。”云生也是苦笑,“命该如此,总是算计无用。既然师父不在,我自回去禀明情况,想来大人也不会麻烦于我。”说着却要告辞,道童道:“云生,你且慢走。我去找大师兄说说,兴许还有别的法子。”说着也不待云生答应,径自出了房间,去寻那大师兄去了。
云生只得苦笑,不想这道童虽说已近三十余岁,却依旧孩童般处事,鲁莽不说,却也幼稚,竟真似他的长相一般。暗道,“不想这修仙一道却是神奇,我却是不得其法,不然当初也不至于下山另谋出路。”不觉心中难受。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却是无人照顾,就算有那根骨,却也没那条件,心中渐渐又恢复平静。又见那道童屋中的字画却是稀奇,仔细看时却不是过去长发道人所画的苍松迎客,似乎新换了些,笔法也潇洒了许多,正筹这是何人所画之时,却听有人推门进来。回头看去,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边推门喊道,“清河,清河,快走去杏林摘杏去,五哥说可甜了。快……哎”那孩子一见门中不是道童,惊了一下,仔细看时,像是见过,又记不清楚,筹道,“你是……我怎么似乎见过你?”
云生自是知道这是观中的弟子,长发道人的关门老徒弟,俗家姓齐,道长赐得法名唤作清茗。都说他生的骨骼清奇,最适合修仙之道。跟着道长修行仅五六十年,道法比的门中弟子却均长出许多,同门之中只大师兄可堪堪和他对得十几招,俨然已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是长发道人担心他尚且年幼,不敢放他下山,故而一直未曾为人知晓。
想到这,云生欠身道,“原是清茗师兄,云生这厢有礼。”清茗一拍脑门,道,“原来是你,几年不见,却是比我还老了,哈哈,我说怎么认不出来。”上前一拉云生,又道,“怎么,你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莫不是来和我们去摘杏子的吗?”云生苦笑,这些修道的人儿虽有六七十岁的年龄,心智样貌却依旧是孩子的样子,想那长发道人六百多岁,看去却也是六七十岁的模样,且鹤发童颜。不知是什么秘术,这般逆天存在。又道,“云生此番前来却是为了请道长下山除妖,不想道长云游未归,正要等清河回来,我该要回去了。”“怎的这般匆忙,也不多留两日,”清茗道,“我们也几年未见,叙叙旧也是好的。说不得师父这几日就回来了。”云生道,“只因那人乃是县官,我不过一小小衙役,这般来请人也算是公务,不敢久留,恐大人着急。”“原是如此,好吧,”清茗四处看了下,又道,“清河却是去了哪里?”“清河师兄却是去找大师兄了,说是想帮我。”云生说着却有些歉意,“想来,也是没有办法,也不知师父什么时候能回来,却是不好办。”那清茗听得这话眼珠却是转了几转,笑了出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这除妖也不是只师父一人能除的,就算是我的师兄们也是可以勉力为之。只不过观中戒律森严,须得要来大师兄的许可,才敢下山。”说着,他看了云生一眼,又道,“只不知大师兄如何说,要是大师兄同意,我却可以帮你去除妖的。”云生眼前一亮,道:“果真如此?”清茗笑道,“那又何难。只不过大师兄那关却是难过……”
正说着,却见清河匆匆跑了来,气喘吁吁的道,“云生,云生,大师兄叫你过去。”一眼又看见清茗,急道,“你这死鱼头,到处乱窜,刚刚去找你,说是出去摘杏去了,我跑到后院杏树那儿去也没见你,不想你却在这里!”清茗笑道,“你却找我干嘛?难不成你也想去摘杏?”“死吧,死吧!”清河骂道,“是大师兄要找你,像是想让你去帮云生除妖!”“果真如此吗?”清茗眼前一亮,道,“大师兄敢让我下山?”清河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道,“说来也是,师父说过,他出游期间不准你下山来着,大师兄最听师父的话,却不知此时唤你所为何事?”清茗摆摆手,道,“管他呢,去了看不就知道啦。走,云生,去找大师兄说说去。”云生应了声,跟着清茗出来房门。
辗转几个回廊,又走过几层庭院,一刻钟的功夫,来到管事房。这个房间,平常是师父住的,师父云游时,大师兄要处理事情,也便搬来。到得门口,清茗整理下衣服,敲门道,“大师兄。”里面应了声,“进来吧。”清茗推开门扉,二人进的屋中。2013年2月5日02:05:29
屋子却是三个房间,正中摆着三情画像,供着瓜果梨桃,又有三个蒲团,像是打坐时坐的,左厢房中是个卧榻,一块纱布遮掩,右边却是个小桌子,一旁又有些书架,放着典籍。那大师兄正坐在右厢房的桌前,见是二人,微微颔首,示意清茗站在一旁,却向云生道:“云师兄旧日曾在观中帮忙,也算是观中弟子,近日有难,我辈定当竭尽全力。何况捉妖除魔乃是我辈正道,敢不戮力而往。然,师父云游在外,众弟子又苦学无术,实不敢担此大任。奈何,唯有小师弟天资聪慧,学的师父道法,可降得嬴弱妖物。可师父临行前嘱咐叮咛,不可令小师弟私自下山。想他年纪尚小,却也担不得大任。云师兄求到门下,我等却不能助一臂之力,惭愧,惭愧!”清茗急道:“大师兄,我怎的就不能担此大任,师父忒也小心!”大师兄嗔道:“清茗,不可无礼!”清茗努努嘴,还想说些什么,又忌惮大师兄平日威信,终究闭了嘴。大师兄站起身,微微施了一礼,道:“惭愧,我从师三百余年却是不得其道,否则定要帮你却诛杀那邪佞之物。”云生急忙还礼道,“大师兄言重了。”想着叫大师兄却是不妥,又改口道,“道长本有师命在身,百忙之中还寻隙告知我一二,已经十分感动。有道是,天理循环,善恶有报。这县令命该如此,恐不是我们能挽救的了的。”想想又道,“我已无颜面回去见他,差人捎个口信,我自另谋出路吧。”言罢,拱拱手,转身要走。
清茗在旁实有不忍,急道,“大师兄,你平日里乐善好施,怎的今天遇到自己人却如此循规蹈矩,不必说我,随便排个师兄去不就能降了那妖怪,你却再三推辞,是何道理!”大师兄拍案而起,怒道,“清茗,这两日缺了管教,惹得你这般无礼!客人在这儿,还对长辈不敬,给我去后山断层崖悔过去!师父不回来,你别想下山!”“你!”清茗心内自是愤愤不平,瞪着大师兄看了半晌,一跺脚跑出门去。大师兄拱手道:“管教不严,惭愧,惭愧!”云生悻悻然施了一礼,转身出门。想着自己本来便是来求人家,不料竟惹得人家自己不快,仔细琢磨也不便再去找清河告别,惹他不高兴。径直出了山门,下山去了。
不想行至半山,忽见前面一女子,黄衫黄裤,黄袜黄鞋,翘腿支颐,正坐在山路旁一大青石上,往山上看试。一见云生下来,起身站起,就身旁抽出宝剑,几乎瞬间已到得云生近前,嗔道,“你这大汉,好事不学,净学人管起夫妻门楣之事。我姐姐和丈夫吵架,你却多嘴多舌作甚?还来请这臭道士,是不是在这世上待得烦了,想去地狱玩玩?”那女子却是长得俏丽,十八九岁的模样,站在近前,云生直觉香气扑鼻,仔细一嗅,却是杏花的味道,想是熏得杏花香,这般黄色衣衫,配的这俏丽面容,又这杏花幽香,直觉得眼前却不是个人,真似一朵娇俏的杏花。那云生凡夫俗子,眼里哪见的这般倾国倾城貌,不觉看的痴了。那女子叫嚣一阵,不见对手回答,心中很是疑惑,仔细看时,却见那对面大汉早已口涎流出,差些便滴到她的剑上。不觉呀的一声跳到一旁,赶紧撤回了宝剑。
恰此时,山上传来一声呼喊,“云师弟慢走,等我帮你去除妖。”云生激灵打个冷战,再睁眼时,眼前那女子已不知去向,心中一阵疑惑,听得后面有人叫自己,回头看时,却是那清茗带着清河正冲自己跑来,心中一喜,喊道:“大师兄同意你来帮我捉妖了吗?”清茗喊道:“却也不是,大师兄忒不讲究,我和师弟是偷偷跑下山来助你的。”说着话,已到近前,却见二人虽跑了这几百级台阶,面也不红,气也不喘,均都笑嘻嘻的看着云生,清茗道,“此番,你上山求救本是极简单的事,不想大师兄却是不知为何,只是阻拦。我二人气不过,就来帮你。走,收了那妖物,我们还要去摘杏呢。”说着冲清河一笑,清河也是催着快走。云生心内感激,拱手道:“二位师兄仗义相助,云生感激不尽。只是你们那大师兄却是……”清茗接话道,“管他呢,他本来也是挺不错的,这次估计也是说的气话,话说回来,就算师父来又能怎样,我清茗说出的话,一定说到做到,这次我帮定你了。”云生眼泪差点流了出来,本以为自己又要走投无路,不想转机就在眼前,赶忙前面带路。
不想此时却忽的飘过一阵幽香,似甜似蜜,却又清新淡雅,云生一时觉得似乎在哪里闻过,却是想不起来。倒是清茗眼尖,手指一旁叫道,“快看,是杏树。”清河一喜,道:“这里却也有棵杏树,我怎么不知,想是路人住的,今年才长成,不想今日开花让我们遇见。”听得杏树二字,云生才一下子想起却是在刚刚那姑娘身上问得这香气,却不知那姑娘去了哪里。听的她说话,似乎是县官夫人的妹妹,却记不起县官啥时候有了这小姨子。
清茗几步跑到近前,找了半天,没见一个杏子,道:“现在时节,哪有只开花不结果的,想是这树住的节气不对,却不应景,本想吃几个杏子,却是吃不到了。”又冲清河道,“走吧,一会回来再去那边杏园摘些晚上回去吃。”清河却是也跑到近前,看来了一会自然是找不到,只得悻悻走开。清茗冲云生苦笑了下,道:“走吧,但愿那妖物不是千年的,我花几刻钟收了他,再去摘杏。”说着顺手就拿杏树上摘了朵杏花,凑到鼻前嗅了嗅。转身要走,忽听得旁边一声娇叱,“无耻小儿,竟敢摘我杏花!”几人一惊,回头看去,却眼见得那杏树变做一娇俏的姑娘,黄衣黄衫,手持宝剑,婷婷的站在那儿,正冲着清茗喊话。只那衣服却在肩膀处被人扯掉一块,正露出里面雪白的肩膀。三人只觉花香扑鼻,一时却也看的痴了。想那云生本是凡俗之人,清河清茗又不曾下得山来,哪里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
恁的那清茗修为高些,不一瞬便回过神来,只见手中的杏花早已变做了一块黄色绸缎,仔细嗅来却依旧是花香馥郁,不觉凑到鼻前深吸一口,又见那姑娘的肩膀处,仿佛明白了什么,笑道,“不想这杏花竟是姑娘的衣衫。”说着,又嗅了下道,“当该还给姑娘。”伸手便向那姑娘肩膀处送那布片。黄衫姑娘急忙倒退一步,横剑在胸,脸上却是一红,嗔道:“你怎的这般无耻!快快收了回去,要不仔细我砍了你的手!”清茗一笑,收回胳膊,将那布片塞入胸襟,又拱手道:“多谢姑娘赠布,在下……”却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接道,“在下定然好好收藏。”姑娘却不看他,扭头一边,细声道:“你走吧,我不怪你了。”清茗道,“可是,姑娘……”那姑娘猛地回头看他,大声道:“你怎的这般啰嗦!你不走,我走!”说着就看着清茗,他却只是笑,和她对视。姑娘脸色羞红,别开脸,一跺脚,竟真的飞了开去。清茗急道:“敢问姑娘姓名?”好一会儿,远处不知何处方向传来声音,“我本没有名姓,你且叫我作杏儿吧。”
“杏儿?”清茗沉吟,又喊了一声,“杏儿。”一边清河走了过来,道:“师兄,那物莫不是……”清茗一拉他,道:“什么那物,走,去捉妖。”又一拉云生,云生方才惊醒过来,想来那香气却似是迷药,竟能使一般人神志不清。云生一阵唏嘘,想说些什么,却见清茗已拉着清河走出去好远。急忙去追,只听得清河一个劲儿的说着,“师兄,到底是不是啊!是不是啊……”清茗却不理他,只自顾走着。云生想问问什么是不是,却始终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一会儿等他跟上了,清河早已气恼的走在一旁,云生也没了问的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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